雪下得铺天盖地,道外区“江记成衣”的新厂房顶上积了厚厚一层,像盖了床白棉被。于晖站在厂房二楼的办公室里,手里攥着省外贸厅的《试点考察通知》,眉头拧成疙瘩——通知上写着,负责原材料审核的专员,竟是“铁路分局行政科刘振国”。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凿子,狠狠凿开他尘封的记忆。他还是铁路局炊事员时候,刘振国是行政科的干事,仗着管后勤的职权,不仅克扣他的粮票和冬季取暖煤,还趁他值夜班时,和他当时的妻子勾搭上了。后来东窗事发,刘振国倒打一耙,说他“工作懈怠、道德败坏”,把他开除了,妻子也卷走家里所有值钱的,跟刘振国当了“露水夫妻”。那段日子,是他这辈子最屈辱的时光。
“于晖,发什么愣呢?外贸厅的人下午就到了,材料都准备好了吗?”江蕙英端着一杯热茶进来,见他脸色发白,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冻着了?”
于晖回过神,把通知递给她,声音发沉:“蕙英,这次负责审核的刘振国,和我有仇口。”
江蕙英手里的茶杯晃了晃,热水溅在手上,她却没察觉:“还有这种事?那他这次会不会故意刁难我们?”
“肯定会。”于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飘着的雪花,“他这种人,贪婪又记仇,现在我们生意好了,他肯定想趁机敲诈一笔。不过这次,我不会再让他欺负了。”
下午两点,一辆蓝色吉普车险些滑进厂房门口的雪堆里,刘振国穿着件驼色大衣,戴着顶皮帽子,慢悠悠地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两个穿中山装的年轻人,应该是外贸厅的科员。
于晖和江蕙英赶紧迎上去。刘振国眯着眼打量于晖,看了半天,突然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气大得故意往骨头上按:“哎?这不是于晖吗?当年在炊事班烧火的那个?没想到啊,现在混得人模狗样,还开起工厂了。”
周围的女工都停下手里的活,偷偷往这边看。江蕙英脸色一沉,刚要说话,被于晖悄悄拉住了。
“刘干事,好久不见。”于晖脸上堆着笑,递过去一包中华烟,“没想到这次是您来审核,真是缘分。”
刘振国接过烟,夹在耳朵上,没点燃,目光却落在江蕙英身上,上下打量个不停,眼神里的猥琐藏都藏不住:“这位是你爱人?长得真俊。”
这话像耳光抽在脸上,江蕙英气得浑身发抖。于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却还是忍着:“刘干事,里面请,我们准备了茶水和材料。”
办公室里,刘振国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接过江蕙英递来的茶水,故意用手指蹭了蹭她的手。江蕙英赶紧缩回手,走到于晖身边,脸色发白。
“材料呢?我看看你们的原材料进货单和质检报告。”刘振国的目光从江蕙英身上移开,落在桌上的文件夹上。
于晖把文件夹递过去。刘振国翻都没翻,就扔在桌上:“于晖,别跟我来这套。我问你,你们最近是不是从广州进了一批丝绸?还是没手续的那种?”
于晖心里一沉——刘振国肯定是听说了坤哥走私丝绸的事,想来敲竹杠。他假装惊讶:“丝绸?没有啊,我们主要进灯芯绒和的确良,从没进过丝绸。”
“没有?”刘振国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拍在桌上——照片上是坤哥仓库里的黑布包裹,虽然没拍清楚标签,但能看出是丝绸,“这是我从货运站朋友那拿的照片,说是你亲自运的货。于晖,你敢说这不是你的?”
于晖心里清楚,这肯定是赵建军泄的密——赵建军被龙哥的人打了,心里恨他,就把丝绸的事告诉了刘振国。他没慌,反而笑了:“刘干事,这照片上的货不是我的,是我一个朋友的。他的手续正在补办,跟我们工厂没关系。”
“没关系?”刘振国身子前倾,声音压低,“于晖,明人不说暗话。省外贸厅的试点名额,我能帮你拿到,也能让你拿不到。那批丝绸的事,我要是报上去,你不仅试点没戏,连你的乘警工作都保不住——你说,这事怎么办?”
他的意思很明显,想要钱。于晖故意装作为难:“刘干事,我们工厂刚扩建,手里没多少钱。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通融?”刘振国瞥了眼江蕙英,嘴角勾起一抹猥琐的笑,“钱不够也没关系。你爱人这么能干,明天让她去分局一趟,跟我聊聊‘材料细节’,说不定我就通融了。”
这话彻底激怒了于晖。他猛地站起来,桌上的茶杯都晃了晃:“刘振国,你别太过分!想敲诈钱就明说,别打我爱人的主意!”
“过分?”刘振国也站起来,指着于晖的鼻子骂,“于晖,你算个什么东西?当年你就是个任我拿捏的废物,现在也敢跟我叫板?我告诉你,要么明天让你爱人来分局找我,要么我就把丝绸的事报上去,让你家破人亡!”
两个外贸厅的人见状,赶紧劝架:“刘主任,于老板,有话好好说,别激动。”
刘振国甩开他们的手,瞪着于晖:“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要是没消息,后果自负!”说完,摔门而去。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江蕙英坐在椅子上,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于晖,怎么办?要是他真把丝绸的事报上去,咱们就完了。”
“别担心。”于晖走到她身边,擦去她的眼泪,“我早就料到他会来这一手,已经让老周去查他的把柄了。他这种人,肯定不干净,只要找到证据,就能让他闭嘴。”
原来,昨天得知审核专员是刘振国后,于晖就给老周打电话,让他去铁路分局打听刘振国的情况。老周在铁路局待了二十多年,人脉广,很快就查到了不少消息。
傍晚,老周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叠纸条:“于警官,都查清楚了!刘振国这几年贪了不少钱——去年他负责分局的冬季取暖煤采购,每吨煤虚报五十块,贪了两千多;上个月他给职工发福利,把大米换成陈米,差价揣进了自己口袋;还有,他跟分局食堂的老板娘有染,被人拍过照片!”
于晖接过纸条,上面记着刘振国贪腐的时间、金额,还有证人的名字。他眼睛一亮:“这些证据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