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西区,毗邻老城隍庙的巷弄深处,有一家不起眼的旧书铺,招牌上的漆字早已斑驳不清。铺主是个总在躺椅上打盹的干瘦老头,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汗衫,摇着一把破了边的蒲扇,对上门顾客爱搭不理,店里常年弥漫着旧纸张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街坊们都叫他“懒骨头陈伯”,说他守着祖上传下的破书铺混日子。
这日午后,一个穿着花衬衫、流里流气的青年晃进书铺,眼神闪烁,不像来看书,倒像在打量什么。他随手翻了几本旧书,又瞄了瞄角落里堆着的一些看似老旧的卷轴,最后踱到柜台前,敲了敲桌面。
“老头,听说你这儿……收了些有意思的老东西?”青年压低声音,带着试探。
陈伯眼皮都没抬,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含糊道:“都是破书烂纸,没什么意思。”
“别装糊涂,”青年凑近了些,身上带着股淡淡的、普通人难以察觉的阴冷气息,“有人托我问问,前段时间,有没有人从你这儿买走,或者寄卖过一些……特别的书?比如,讲些奇怪运气,或者偏方什么的?”
他说的隐晦,但陈伯蒲扇摇动的频率丝毫未变,依旧懒洋洋:“运气?偏方?小伙子,你找错地方了,我这儿只有四书五经、话本演义,要不你看看那本《本草纲目》?也是老的。”他随手指了指书架高处一本蒙尘的厚书。
青年皱了皱眉,显然不信。他故意释放出一丝极微弱的内息压迫,寻常老人早就该感到不适了。“老头,我劝你好好想想。那可是大人物要找的东西,别惹麻烦。”
陈伯终于掀了掀眼皮,混浊的老眼瞥了青年一下。就在这一瞥间,青年莫名感到心脏骤然一缩,仿佛被什么冰冷尖锐的东西轻轻刺了一下,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让他几乎以为是错觉。再看陈伯,已经又阖上眼,嘟囔道:“麻烦?最大的麻烦就是你们这些后生仔吵我睡觉……要买书就买,不买就出去,别挡着风。”
青年惊疑不定地打量了陈伯几眼,这老头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最终,他悻悻地“切”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决定换个方式再查。
直到青年消失在巷口,陈伯才缓缓睁开眼,混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清明锐光,如同古井微澜。他拿起手边一个老旧的紫砂壶,对着壶嘴抿了一口凉茶,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暗影殿的‘嗅探鼠’……鼻子还挺灵,居然摸到这儿来了。不过,‘那位’当年随手丢在这儿的几本游记杂谈,早就化成灰啰。”他蒲扇轻轻朝门口方向一扇,一股无形的微风卷起地上尘埃,将门外残留的那丝阴冷气息彻底拂散,不留痕迹。
城南菜市场,肉铺王屠夫是出了名的脾气暴、嗓门大、刀工狠。一身横肉,围着油腻的皮围裙,剁骨砍肉砰砰作响,寻常顾客都不敢跟他多讲价。
这天收摊后,王屠夫正在水槽边哗啦啦地冲洗案板和刀具。旁边鱼摊的老李头凑过来递烟,随口闲聊:“老王,听说前两天有几个生面孔在附近转悠,打听一个总来买菜的年轻小伙,看着不像好人。好像还问到了你这边?”
王屠夫头也不抬,粗声道:“问个屁!老子一天剁几百斤肉,哪有功夫看什么小伙老伙。”他拿起那把厚背砍刀,用磨刀石霍霍地磨着,火星四溅,“甭管什么牛鬼蛇神,别来老子摊前碍事就行。老子这刀,只认肉,不认人。”
老李头被他那杀气腾腾的磨刀架势唬得一缩脖子,干笑两声走了。
王屠夫停下磨刀,举起刀锋对着灯光看了看,寒光凛冽。他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屠夫身份不符的沉静审视。“打听买菜的小伙?哼。”他手腕极轻微地一抖,刀锋上凝聚的一滴血水被震成极细的雾状,悄无声息地飘散在晚风里。若是有感知敏锐的武者在场,或许能察觉,那血雾中蕴含着一丝极其隐晦、霸道无匹的刀意,足以让任何心怀不轨的低阶探查者心神恍惚,下意识地远离这片区域。
苏氏武馆所在街区拐角,有个摆了十几年的修鞋摊。摊主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跛子,大家都叫他“老哑巴”,手艺极好,缝补结实,收费也公道。
林枫是这里的常客,倒不是他鞋子坏得多,而是苏婉儿练功刻苦,鞋底磨损快,他隔三差五就拿鞋来修补加固。老哑巴总是默默接过,仔细看看,然后点点头,也不多问价格,修好了林枫来取,给多少算多少。
这天林枫又来取鞋,是一双苏婉儿常穿的软底练功鞋,鞋底边缘加固了一圈特制的耐磨材料,针脚细密匀称得惊人。
“谢了啊,哑叔。”林枫递过钱,笑呵呵的。
老哑巴接过钱,指了指鞋子,又指了指武馆方向,喉咙里发出含糊的音节,伸出大拇指弯曲了两下。
林枫看懂了,笑得更开心:“是吧?我老婆穿鞋可费了,练功认真嘛!多亏您手艺好!”
老哑巴布满老茧和细小伤疤的脸上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点了点头。
等林枫提着鞋走远,老哑巴才缓缓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计——在给一只普通的皮鞋换底。他的动作看起来慢,但每一下锥子扎孔、每一针拉线,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精准。若有懂行的人仔细看他用的线和蜡,会发现那并非普通材料,而是掺入了极其稀有的“千年蛛丝”和“深海鲸蜡”,处理过后坚韧无比且能轻微导引、分散冲击力。他摊子下面那个不起眼的旧工具箱里,除了修鞋工具,还静静躺着几片薄如蝉翼、形状特异的暗色金属片,边缘流转着幽光——那是足以在关键时刻抵挡宗师级以下攻击的“护身罡片”的半成品。
夜渐深,江边码头。
一个浑身酒气、胡子拉碴的老渔夫,裹着破旧军大衣,靠着缆桩,对着江面独自啜饮劣质白酒。他是这一带出了名的老酒鬼,姓甚名谁无人知晓,醉了就睡在破船上,醒了就发呆或骂骂咧咧,偶尔撒网也捞不到几条像样的鱼。
两个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壁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码头阴影里,盯着不远处的江面和对岸的灯火,低声用某种暗语交流,似乎在确认方位和接应点。
老酒鬼似乎醉眼朦胧地瞥了他们一眼,含糊地骂了句:“哪来的野猫子,吵老子喝酒……”他拿起酒瓶,看似不稳地晃了晃,几滴酒液洒落在身前的江水中。
酒液入水,并未立刻化开,反而像是有了生命般,化作几缕肉眼难辨的淡金色细线,在水中迅速蔓延,如同蛛网,瞬间覆盖了附近数十米江面下的水域。
那两个黑影并未在意这醉醺醺的老头,继续他们的密谈。然而,他们没发现,当他们提到“三日后”、“从水路接应”等关键词时,老酒鬼混浊的醉眼中,有精芒如电,一闪而逝。那水下的淡金细网微微波动,将他们对话引起的特殊声波振动,悄无声息地吸收、转化、传递了出去。
几秒后,老酒鬼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嘟囔着“没意思”,摇摇晃晃起身,拖着破渔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他那艘更破的小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醉汉的无意识举动。
苏氏武馆内,苏婉儿刚结束晚课,送走最后几个加练的弟子。林枫在厨房收拾完,正拿着鸡毛掸子,装模作样地掸着客厅博古架上的灰。
“今天好像挺太平的。”苏婉儿舒展了一下手臂,随口道。那种若有若无的被窥视感,今天似乎格外淡。
“太平好啊,太太平平才是福嘛!”林枫一边掸灰一边应和,眼神掠过窗外沉静的夜色,眼底深处映出的,却是整个江城夜幕下,那些看似平凡的角落里,一道道无形却坚韧的“屏障”。
算命摊、旧书铺、肉铺、修鞋摊、江边醉汉……乃至菜市场卖豆腐脑总是多给他一勺的胖婶,巷口总在下象棋却从未输过的退休老教师……
这些,都是他修罗林枫,在过去漫长隐退岁月中,或有意安排,或无意结缘,最终汇聚在这座江城、这片街区的“尘世守护者”。他们或许早已忘记过去的辉煌与血火,甘于平凡,但在需要的时候,他们就是最可靠的眼睛、耳朵和盾牌。
他们就是“民间”的绝世高手。
不显山,不露水。
大隐隐于市。
苏婉儿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一尘不染的博古架,又看看他认真的侧脸,忽然笑道:“别掸了,已经很干净了。休息吧。”
“好嘞,老婆!”林枫立刻放下鸡毛掸子,笑容灿烂。
窗外,月色清冷。
江城之夜,依旧宁静。
但这份宁静之下,一张由无数“普通人”织就的、密不透风的守护之网,已然悄然张开,静候着那场即将从深海而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