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为首的灰袍人一步踏出,脚下虚空凝结,仿佛踩碎了无形的阶梯,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他周身并无磅礴的气势外放,反而是一种极致的“内敛”,如同将整片死亡星域压缩于方寸之躯,带来的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并未理会正在与水龙、锁链缠斗的青阳长老等人,那双猩红的眼眸,如同两轮沉坠的血月,穿透混乱的战局,死死锁定在林玄身上。目光所及,林玄周身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冰冷,烛微境的敏锐感知更是如同被无数根冰冷的针反复穿刺,传来阵阵刺痛。
“小心!此人修为深不可测,恐已超越融星!”青阳长老的传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在林玄脑海中炸响。他试图抽身回援,却被另外两名灰袍人拼死缠住,那诡异的幽冥锁链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青霄星罡,让他分身乏术。
厉北辰与影刹也察觉到了这边致命的危机,攻势更加凌厉疯狂,试图逼退对手,却一时难以脱身。
石锋怒吼连连,巨盾挥舞得如同风车,挡下大部分漏向林玄的攻击,但他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左肩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身躯,气息急促如同破旧的风箱。
林玄独自面对那步步逼近的死亡阴影,心脏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沉重而艰难。冷汗浸湿了内衫,紧握着“破晓”枪杆的手心满是滑腻。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脊椎。
他终究只是个少年,修行日浅,纵有奇遇,面对这等远超自身境界的恐怖存在,本能地感到战栗。
然而,就在那恐惧即将淹没理智的刹那,他识海深处,那一点于虚空乱流中点燃的、属于自身本心的“心灯之光”,再次幽幽亮起。
光虽微弱,却坚定地驱散着恐惧的阴霾。
他想起了星陨阁废墟中的誓言,想起了青阳长老的护持,想起了石锋师兄一步不退的如山背影,想起了厉北辰与影刹那沉默却坚实的守护……更想起了,那沉眠于帝星本源中,跨越万古传递而来的不屈意志,以及那潭底龙骸悲怆龙吟中的指引。
我不能退。
一股灼热的气息自丹田升起,流过四肢百骸,驱散了身体的冰冷。他眼中残存的慌乱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映照周天、洞察细微的冰冷清明。烛微之境,照见的不仅是外界,更是自身肝胆!
他不再去看那灰袍人带来的恐怖压迫,而是将全部的心神,凝聚于自身,凝聚于识海那盏不灭的心灯,凝聚于与紫微星痕那丝微妙的联系上。
灰袍人似乎对林玄瞬息间的变化略感讶异,猩红的眼眸微眯,干瘦的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微曲,仿佛握住了某种无形之物,朝着林玄,隔空轻轻一抓。
没有光华,没有声响。
但林玄却感觉周身空间猛地向内塌陷!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规则层面的恐怖撕扯力,从四面八方作用而来,要将他连同那片空间一起,捏碎、湮灭!
这是超越了星力对撞、直指空间本源的抹杀!
“林玄!”青阳长老目眦欲裂,不顾自身防御,强行震开一道幽冥锁链,就要不顾一切冲来。
“别过来!”林玄嘶声吼道。他知道,青阳长老过来也只是徒增伤亡。
在这生死一线间,他的思维仿佛被加速了千百倍。烛微境的神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疯狂分析着那无形撕扯力的构成、流向、以及……那灰袍人施展此术时,其体内能量运转那极其隐晦的刹那波动!
找到了!
就在那撕扯力即将临体的瞬间,林玄动了!他没有试图硬撼那恐怖的力量,而是将体内所有星力,连同那心灯之光引动的紫微星痕一丝微不可查的共鸣之力,尽数灌注于“破晓”枪尖!
他没有刺向灰袍人,也没有格挡那无形的撕扯,而是将枪尖,以一种玄奥至极的轨迹,点向了身前左侧三尺、一处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节点!
那里,正是他凭借烛微境感知与紫微星痕共鸣,捕捉到的对方术法能量流转的一个极其细微、却至关重要的“气机交点”!
嗡——!
枪尖点中那无形节点,发出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鸣。
下一刻,那原本作用在林玄周身的、恐怖的空间撕扯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骤然失衡、紊乱!力量不再凝聚,反而互相冲突、湮灭,化作一圈混乱的空间涟漪,猛地扩散开来,将湖畔地面犁出深深的沟壑,却独独绕开了林玄所在的位置!
“什么?!”对岸那灰袍人首次发出了带着惊愕的声音,猩红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这“虚空摄魂手”乃宗门秘传,融星境下几乎必杀,竟被一个区区烛微境的小子,以如此诡异的方式破去?!
他哪里知道,林玄并非以力破法,而是以巧破局,以烛微之境洞察其术法运转的“缝隙”,再以蕴含一丝帝星本源气息的力量干扰其关键节点,如同庖丁解牛,寻隙而入,四两拨千斤!
然而,破去一击,并未解除危机。那灰袍人惊愕之后,是更深的杀意。他不再留手,周身灰袍无风自动,一股更加恐怖、带着腐朽与寂灭意味的黑暗星力开始凝聚。
但就在这间隙,林玄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借助方才破开空间撕扯力时产生的混乱涟漪掩护,身形猛地向后一纵,并非退向青阳长老等人,而是……径直跃向了那片碎星闪烁的幽蓝湖面!
“林玄!” “林师弟!”
惊呼声同时响起。
青阳长老等人心脏骤停,不明白林玄为何要自寻死路?那湖水中蕴含的黑暗死寂之力,足以在瞬间侵蚀他的生机!
连那灰袍首领也愣了一下,随即猩红眼眸中闪过一丝嘲讽,停下了凝聚的力量,似乎想看看这自作聪明的小子如何被湖水的力量吞噬。
然而,林玄跃入湖中的刹那,并未如众人预想般被黑暗侵蚀。
他识海中的紫微星痕,在与湖水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那沉眠的帝星本源,仿佛被湖底那“星源灵种”的气息彻底引动,自行散发出一层纯净而尊贵的紫色光晕,将林玄周身包裹!
湖水中的黑暗死寂之力,触碰到这层紫色光晕,竟如同冰雪遇阳,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退散,无法侵蚀他分毫!
同时,他怀中的寻宝貂,似乎也受到了这纯净紫芒与湖底灵种气息的双重刺激,猛地惊醒过来,不再恐惧,反而发出了兴奋到极致的“吱吱”声,小爪子再次拼命指向湖心深处!
林玄顺着寻宝貂指引的方向,毫不犹豫,运转星力,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破开暗沉湖水,朝着那生命波动与星辰之力最为浓郁的湖底核心,急速下潜!
“阻止他!他要接触灵种!”灰袍首领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嘶吼,再也顾不得风度,身形化作一道灰色闪电,直扑湖面!
青阳长老等人虽不知林玄意欲何为,但见灰袍首领如此紧张,心知必然关键,顿时精神大振,不顾一切地爆发出最强力量,死死缠住各自的对手,为林玄争取时间!
湖面之上,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而湖面之下,林玄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越往深处,黑暗死寂之力越浓,即便有紫微星痕护体,那无孔不入的侵蚀感依旧让他神魂刺痛,星力消耗急剧加快。湖水冰冷刺骨,视线一片昏暗,唯有依靠烛微境的神识与寻宝貂的指引,才能勉强辨明方向。
下潜,不断下潜。
周围的压力越来越大,仿佛整片湖泊的重量都压在了身上。碎星结晶在深水中不再闪烁,反而像是一只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他这个闯入者。
终于,在不知下潜了多深之后,他的脚尖触到了湖底冰冷粘稠的淤泥。
而就在他前方不远处,一点柔和而坚韧的、仿佛凝聚了生命与星辰本源的翠绿色光华,正透过厚厚的淤泥,顽强地散发出来。
那光华中,包裹着一枚约莫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表面布满天然星辰道纹的……种子。
星源灵种!
就在林玄看到这种子的刹那——
嗡!!!
他识海中的紫微星痕,与那湖底灵种,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如同血脉相连般的强烈共鸣!
整个碎星湖,随之剧烈震荡起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