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全球静默
伦敦希斯罗机场的私人航站楼通道，空气仿佛凝固。
汤姆·布朗宁站在舷梯车旁，望着那架逐渐滑近的湾流G650私人飞机，它的机身反射着灰蒙蒙的天光，像一把沉默的利刃。
过去的几十个小时如同高速幻灯片在他脑中闪回：肯顿顿大街的骚乱、技术车外冷酷的包围、“钟楼”网络多点爆发的恐慌、以及艾米那条从缅甸雨林中发出的、断断续续的绝命信息。
“真知会”的私人武装在最后一次对峙中悄然退去，如同潮水，留下的是更深的寒意和体制内更高层级介入的暗示。
他被再次“保护”起来，但也再次被无形的绳索束缚。
然而，此刻所有的焦虑都聚焦于那架即将开启的舱门。
飞机停稳，舱门打开。一个瘦削、苍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需要扶着舱壁才能站稳。
是艾米·杰瑞。
她穿着一套明显不合身的干净运动服，脸上带着擦伤和难以掩饰的疲惫，左臂用绷带固定着，每一步都因肋骨的伤处而显得艰难。
但她自己坚持走着，拒绝了机组人员的搀扶。
她的眼神变了，以往的坚韧里沉淀了一种更深沉、更冷硬的东西，那是从地狱边缘爬回来后烙印在灵魂里的痕迹。
汤姆快步迎上去，两人在舷梯下相遇。没有拥抱，没有劫后余生的寒暄。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最实际的问询。
“伤势如何？”汤姆的声音低沉沙哑。
“可控。”艾米的回答简短至极，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机场环境，带着一种被捕猎后未散的警觉。
她将一个冰冷的、用油布包裹的小块物体和一枚微型U盘塞进汤姆手里，动作坚定，尽管手指微微颤抖。
“帕敢矿石样本。‘工程师’的密钥库和‘圣歌’协议框架。我拿到了。”
汤姆紧紧攥住那两样用巨大代价换来的东西，感觉它们重逾千钧，仿佛还能感受到缅甸雨林的潮湿和爆炸的灼热。
“欢迎回来，杰瑞医生。”他侧身示意，语气凝重，“车在那边。我们时间不多了。”
安全屋位于泰晤士河下一个废弃的维多利亚时代隧道改造的隐秘空间里，厚重的混凝土墙壁隔绝了外界一切信号，独立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桌上摊开了所有的资料：巨大的开幕式场馆结构图、伦敦及全球主要城市的直播信号传输网络图、USSL公司涉及的全球公共广播系统节点列表。
多台高性能服务器组成的阵列正在全速运行，屏幕上流动着复杂的声波分析和密码破解程序。
艾米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注射了止痛剂和抗生素，便立刻坐到了主控台前。
她将U盘插入终端，“工程师”的密钥库被成功读取。
海量的数据倾泻而出：未完成的“圣痕”设计图、各种情绪诱导波形的数学模型、神经接口参数、以及最关键的——针对开幕式全球直播攻击的、动态加密频率算法的核心种子密钥和基础变异逻辑框架。
“不够，”
艾米快速浏览着，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出不同的分析窗口，
“这不是完整的、最终的攻击指令。‘工程师’是个偏执的控制狂，他肯定设置了最后时刻由‘真知会’核心层直接注入的‘最终变异参数’（Final Variant parameter）。我们拿到的只是引擎和燃料，缺少最后点火的那把钥匙。攻击频率会在开幕式过程中不断动态变化，甚至可能根据现场观众的真实情绪反馈由AI实时调整优化。”
汤姆的心沉了下去。
这意味着他们无法提前生成一个静态的、完美的反制频率，必须进行一场动态的、实时的电子战。
“而且，‘钟楼’网络的全球控制端已经彻底隐匿了。”
汤姆指着屏幕上的全球网络监控图，上面显示着之前追踪到的几个可疑信号源已全部变为灰色（离线或伪装）。
“核心控制端可能位于网络空间深处，通过由‘真知会’控制的、遍布全球的僵尸服务器进行中继跳转，无法在短时间内物理定位或摧毁。他们吸取了‘工程师’据点被端的教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全球瞩目的国际体育盛会开幕式，只剩下不到十八个小时。
一场针对全球数百万“圣痕”携带者的同步神经攻击即将通过直播信号发动。
“双管齐下。”
汤姆最终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这是基于现状唯一可行的、尽管希望渺茫的策略。
“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后的选择。”
计划在压抑的空气中成型，简单，却无比凶险，如同一次自杀式的冲锋：
物理层面干扰（汤姆负责）： 带领一支由可信赖的前同事和灰色地带人手组成的精干小组，潜入主办城市地下庞大的管网系统和通信枢纽。目标不是夺取控制权（那已不可能），而是在攻击发生的瞬间，对主要直播信号传输节点和关键备用线路进行大规模的、简单粗暴的物理断电和主干光纤切割。这会直接导致全球直播信号中断，引发巨大的现场混乱和全球性的播出事故。这是制造一次人为的“全球静默”，强行掐断攻击信号的传播渠道。但“真知会”必然有武装人员守护这些关键节点，正面交火不可避免，且成功率极低。
数字层面防御（艾米负责）： 利用获取的密钥库基础框架和“圣歌”协议，编写一个能实时分析直播音频流、自动识别并破解动态攻击频率的“守护程序”（Guardian program）。一旦识别出隐藏的“圣歌”信号，程序必须立刻生成对应的反制频率，以极高的精度覆盖它，然后将“净化”后的安全音频流重新注入直播信号中。这是一个理论上可行、但从未经过任何大规模实战检验的疯狂算法。它需要近乎神话的运算速度和精准度，任何微小的延迟或误判，都可能导致反制失败甚至适得其反。艾米必须留在绝对安全的安全屋，指挥这场无形的、决定数百万人命运的声波战争。
“这是一场豪赌。”汤姆看着艾米，眼神复杂。
物理层面，他可能面对枪林弹雨，九死一生；数字层面，她将承担可能拯救或毁灭无数意识的无形重压。
“我们还有选择吗？”
艾米反问，她的手指已经开始在键盘上疯狂敲击，调取全球声学数据库和神经网络编程界面。
她的侧脸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专注和苍白，仿佛与机器融为一体。
“没有。”汤姆深吸一口气，开始检查桌上一把格洛克手枪的弹夹，动作熟练而冰冷，带着一丝决绝。“我会留下一个小队保护这里。”
“不需要。”艾米头也不抬，目光紧锁着屏幕上流动的代码，“把所有能动用的人力都投入到节点争夺战。你更需要他们。我这里……需要的是绝对的安静和不受干扰的算力。”
汤姆犹豫了一下，看到艾米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最终点了点头。
他拿起通讯器，开始低声下达指令，调集他所有还能信任的、愿意参与这次近乎自杀式行动的人手。
安全屋里只剩下艾米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和汤姆布置任务的低语。
一种悲壮的、近乎绝望的氛围弥漫在这座地下堡垒中。
他们都知道，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物理断电可能无法覆盖所有隐藏的备用线路，“守护程序”可能根本无法应对“真知会”精心准备的、最终形态的、具备AI学习能力的“圣歌”。
但他们必须去做。这是黑暗降临前，人类意志所能做出的最后一点微弱的抵抗。
倒计时：十小时。五小时。一小时……
开幕式前的盛大文艺表演已经开始，绚丽的画面和激昂的音乐通过卫星信号，传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亿万观众守在屏幕前，期待着象征团结与和平的盛典。
汤姆和他的小队已经悄然潜入城市地下那阴暗、潮湿、布满管线的迷宫之中，向着预定的目标节点渗透。
耳机里传来各就各位的确认声，呼吸都压抑着。
艾米坐在巨大的屏幕墙前，上面流动着无尽的代码和复杂的声波可视化图谱。
“守护程序”的最终版本已经加载就绪，像一张拉满的弓，弦上搭着的是人类科技与意志锻造的箭矢，瞄准着那支即将从深渊射出的、无形的毒箭。
她深吸一口气，戴上专业的降噪耳机，将外界一切声音隔绝。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她自己心跳的声音，以及即将到来的、无形战场上可能响起的、数百万人意识的无声尖叫。
全球直播的画面，切换到了开幕式主体育场内部。
巨大的场馆座无虚席，灯光璀璨，音乐激昂，一片欢乐的海洋。
艾米的手指悬在最终确认启动键上。
汤姆的手按在冰冷的管道阀门上，另一只手紧握着枪。
寂静。
全球的喧哗之下，是决定命运的、最后一片寂静。
本章设定注释
实时反制频率（Real-time counter Frequency）： 指在检测到攻击的瞬间，立即生成并发射相反的声波信号，以抵消或中和其影响。这在技术上要求极高的运算速度和精度。
物理层中断（physical Layer disruption）： 网络安全中最根本但也最粗暴的防御手段，即通过切断电源或物理连接来终止攻击。汤姆负责的任务就是以此作为最后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