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锦绣阁内烛火昏黄。沈倾凰服了药,伤口处传来阵阵清凉,倦意上涌,正欲歇下,窗外却传来一阵极轻微的、不同于冯七信号的叩击声。
笃,笃笃。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韵律。
沈倾凰瞬间清醒,心跳漏了一拍。这个节骨眼上,会是谁?她悄然握紧枕下短匕,示意值夜的秋纹噤声,低声道:“何人?”
窗外静默一瞬,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穿透窗纸,清晰传入耳中:“谢惊澜。”
谢惊澜?!他怎么会深夜亲自前来?!
沈倾凰心中巨震,面上却不露声色,对秋纹使了个眼色。秋纹会意,悄步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才轻轻打开房门。
月光下,谢惊澜一身墨色常服,外罩玄色大氅,身形挺拔如松,立于阶前。他未带随从,面容隐在檐下的阴影中,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眸子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威压。
“不知王爷深夜驾临,有何要事?”沈倾凰披衣起身,立于门内,并未让进,语气带着疏离与恰到好处的惊讶。
谢惊澜目光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最后落在她微不可察僵硬的右肩上,淡淡道:“听闻大小姐宫中受惊,旧疾复发,特来探望。”
探望?沈倾凰心中冷笑,面上却微微垂下眼睑:“劳王爷挂心,倾凰无碍,只是小恙,不敢有劳王爷玉趾。”
“是么。”谢惊澜缓步踏上台阶,走进屋内,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室内陈设,最后定格在沈倾凰脸上,“藏珍阁走水,刺客惊驾,大小姐恰在宫中‘旧疾复发’,倒是……巧得很。”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刺向沈倾凰最敏感的神经。
沈倾凰袖中手指收紧,心跳如鼓,面上却强自镇定,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与后怕:“王爷此言何意?莫非疑心倾凰与那刺客有关?倾凰一介弱质女流,久病缠身,何来那般本事?今日宫中受惊,至今心魂未定,王爷不来宽慰,反倒疑我……”她语带哽咽,偏过头去,肩头微颤,将受惊闺秀的姿态演得淋漓尽致。
谢惊澜静静看着她表演,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并未继续逼问,转而道:“本王并无他意,只是提醒大小姐,近日京城风云暗涌,宫中更是是非之地。大小姐‘病体未愈’,还是安心静养为好,莫要……再被卷入不必要的风波。”他刻意加重了“病体未愈”四字。
“王爷教诲的是。”沈倾凰低眉顺眼,“倾凰定当谨记,闭门谢客,安心养病。”她将“闭门谢客”咬得稍重,暗指他的深夜到访。
谢惊澜岂会听不出她话中带刺,却不以为意,目光落在她方才喝药的瓷碗上,忽然道:“大小姐这病,来得急,去得倒也快。”
沈倾凰心中一凛,他连她服药的时间都清楚?他在沈府安插了多少眼线?
“不过是靠着药石勉力支撑罢了。”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倒是王爷,今日称病未朝,却深夜出行,若是传了出去,怕是对王爷清誉有碍。”
“本王行事,何须在意他人眼光。”谢惊澜语气淡漠,向前逼近一步,两人距离瞬间拉近,他身上冷冽的松香气息扑面而来。他垂眸,目光锐利如刀,几乎要剖开她的伪装,“沈倾凰,本王最后提醒你一次,有些人,有些事,非你所能招惹。安分守己,方可保沈家平安。若再妄动……后果自负。”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带着冰冷的警告意味。
沈倾凰抬眸,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讥诮的弧度:“王爷金玉良言,倾凰铭记。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有时,非是树要动,而是风太疾。王爷既知风云暗涌,又何必独独要求倾凰这一叶扁舟,逆来顺受?”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碰撞。一个深沉如海,一个隐忍如冰。
片刻,谢惊澜忽然低笑一声,笑声中听不出喜怒:“好一张利口。但愿你的本事,配得上你的胆量。”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便走。玄色大氅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秋纹连忙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拍着胸口,脸色发白:“小姐……摄政王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沈倾凰站在原地,望着谢惊澜消失的方向,掌心冰凉。他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今夜前来,绝非探望,而是警告!他在警告她不要再插手宫中之事,警告她不要触碰某些底线。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关于玄衣人?关于月魂之钥?
他最后那句话,是威胁,还是……某种暗示?
“他是在敲山震虎。”沈倾凰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恢复冷静,“但他没有证据,否则来的就不是他一个人了。”
谢惊澜的深夜到访,反而让她更加确定,宫中之事牵扯极大,连他都感到忌惮。而玄衣人背后的图谋,恐怕远超她的想象。
“秋纹,从明日起,锦绣阁闭门,任何人来访,一律称病不见。饮食药物,你亲自经手。”沈倾凰沉声吩咐。谢惊澜既然起了疑心,接下来的监视只会更严。
“是,小姐。”秋纹连忙应下。
沈倾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空中那轮被薄云遮掩的冷月。谢惊澜的警告言犹在耳,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踏入了这漩涡中心,只能向前。
只是,接下来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如履薄冰。
惊澜已至,凤栖难安。这盘棋,越来越凶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