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苏晴激动的情绪在付强沉稳的安抚下渐渐平复,只剩下间歇性的抽噎时,付强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
“犯错的人,是那个不负责任的混蛋,不是你,不是萌萌,更不是你的父母。”他看着她通红的双眼,语气坚定,“你的做法,我完全能理解。但你要知道,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你和萌萌,还有你那日夜牵挂你的父母,都不该为那个人的错误,而承受这漫长分离的代价,更不该替他赎罪。”
苏晴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带着深深的自责:“是我太懦弱了……是我当初没想明白,只觉得没脸见他们,怕连累他们……”
“不,这不是懦弱。”付强打断她,目光温和却有力,“身陷那样的绝境,被恐惧和绝望包围,谁又能时刻保持绝对的理性?换作是我,或许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选择独自承受,选择切断联系,以为这是对亲人最好的保护。”他顿了顿,给予她最需要的肯定与支持,“但现在,你已经走出了那片阴影,你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坚强。我相信,你心里已经有了选择。无论你决定怎么做,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苏晴感激地望了付强一眼,那目光中交织着依赖、信任与重新燃起的勇气。他沉稳如山的态度,驱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与彷徨。原本难以抉择的她,此刻下定了决心——今天,现在,她就要回去,去面对那阔别数年、让她魂牵梦绕又无颜面对的父母。
与此同时,在劳保公司的办公室里,白薇展现了她雷厉风行的一面。她高效地面试了两位父亲介绍的退休武警教官和五名闻讯而来的退伍兵。那两位教官她以前都见过,知根知底。她当场任命了经验更丰富的老陈为队长,另一位老李为副队长,并向他们描绘了蓝图——目前先隶属于劳保安保部,未来将成立独立的安保公司。七人对高于市场的薪酬和清晰的职业路径十分满意,当场签订了劳动合同,并表示可以立即上岗。
白薇考虑周全,让他们明天正式报到,毕竟今天连统一的制服都还没有。她随即一个电话打给后勤部,要求立刻去采购三十套保安制服及相关装备,将执行力拉满。
另一边,付强开着车,载着苏晴和萌萌,驶向城西的一个老旧小区。那里,是苏晴父母的家。越是接近,苏晴的手就握得越紧。在小区外的超市,他们买了一些中老年人适用的补品。随后,苏晴熟门熟路地走向一家名为“醉美酒坊”的散装酒店铺,这里卖的是苏父最爱喝的那种实惠的粮食酒。
酒坊老板正擦拭着酒坛,抬头看到苏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哎呦!姑娘,是你啊!好久好久没见你来给你爸打酒了!”他的目光直接越过了付强,仿佛付强只是空气。苏晴没有回答,只是低声询问了价格,快速付了钱。直到两人提着酒和礼品走出店门,那老板才猛地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慌忙抓起柜台上的老旧手机,急切地翻找着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一接通,他就对着那头大喊:“大勇!大勇啊!你快回来!你闺女!你闺女刚在我这儿买了酒,才走!”
小区里停车位紧张,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停好车。付强和苏晴商量了一下,觉得他顶着和他前夫高度相似的面孔出现,怕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决定先不露面。于是,苏晴牵着萌萌,一手提着那壶沉甸甸的散装酒,一手拎着补品礼盒,走向了记忆中的那栋楼——1单元。
步梯房没有电梯,每一步台阶都仿佛踩在过往的记忆上。来到六楼,站在那扇熟悉的、漆皮有些脱落的602门前,苏晴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没有勇气抬手敲门,而是颤抖着拿出手机,屏住呼吸,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了那串早已刻入骨髓的号码。
“嘟…嘟…嘟…”
几声等待音后,电话被接起,传来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些许疑惑和警惕的声音:“喂?哪位?喂?……打错了吧?”
听到母亲那熟悉又似乎苍老了些的声音,苏晴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所有在路上反复练习、斟酌了无数遍的开场白,顷刻间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萌萌仰着头,看到妈妈拿着手机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流泪,伸出小手轻轻拉扯她的衣角,关切地问:“妈妈,你怎么哭了?你怎么不说话呀?”
电话那头的苏母,清晰地听到了听筒里传来的、那声稚嫩又带着焦急的女童声音。她浑身猛地一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她!她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急切,甚至带上了哭腔:“晴儿?!是你吗?晴儿!喂!你说话啊!我的闺女啊!你在哪儿?告诉妈,妈去找你!妈这就去找你!”
听到母亲那撕心裂肺、充满担忧与思念的呼唤,苏晴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压抑的哭声终于决堤:“呜……妈……是我……我对不起……”
而此时,萌萌见妈妈哭得伤心,也被感染,“哇”的一声跟着大哭起来,小孩子的声音尖锐而毫无掩饰。
门内的苏母,听到女儿熟悉的哭声,再听到那明显是外孙女的响亮啼哭,再没有任何怀疑!她几乎是扑到门边,手忙脚乱地一把拉开了房门!
门开一瞬,母女二人的身影便撞入眼帘:女儿泪人似的几近虚脱,而她身边那陌生又熟悉的小小女孩,正与她哭作一团。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苏母猛地伸出双臂,将女儿和外孙女死死地搂进怀里,三人哭作一团。那部记录下这重逢一刻的手机,何时滑落在地上,屏幕碎裂,也无人顾及。
不知哭了多久,仿佛要将这些年积攒的所有委屈、思念、担忧和痛苦都宣泄出来。突然,楼梯间传来了沉重而急切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由远及近,如同擂鼓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苏晴和苏母的哭声不约而同地止住了,只剩下无法控制的抽噎,和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苏父那熟悉又带着剧烈奔跑后喘息的轮廓,已然出现在了楼梯的拐角……
第七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