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微妙气氛中结束了。
付建国满脑子都是萌萌那声清脆的“爸爸”，以及儿子与苏晴之间那种既不像普通同事，又不像亲密夫妻的古怪氛围。他食不知味，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苏晴则敏感地察觉到了付建国探究的目光，这让她如坐针毡。起初她知道了付强在背后默默的帮助时，这或许还能解释付强改邪归正了，但随着相处越来越多，其实她也彻底明白这个付强与自己的恶魔丈夫“付强”是两个人，而单纯的萌萌怎么可能知道，听着萌萌那声声脱口而出“爸爸”的称呼时，当看到萌萌见到付强开心的笑容时，她只能选择装傻，而现在付强父亲的的眼神让她感到羞赧与不安，更对未来感到一丝迷茫。
唯有付强，表面维持着最大的平静，内心却在飞速盘算，如何先过父亲这一关。他将苏晴母女送回白母那套房子楼下，看着她们安全上楼后，并未直接驱车回家，而是将车开到了新区边缘一座横跨运河的拱桥旁。
夜色深沉，桥上的路灯在河面上投下蜿蜒的光带。付强停下车，默默递了一支烟给父亲，自己也点上一支。父子二人靠在桥栏上，望着脚下漆黑的、缓缓流动的河水，谁都没有先开口。烟雾在微凉的夜风中缭绕，散开。
最终还是付建国沉不住气，他用力吸了一口烟，火星在黑暗中猛地亮了一下，声音带着压抑的困惑和焦虑：“强子，这里没外人了。你跟爸说实话，那姑娘，还有那孩子，到底怎么回事？萌萌她……为啥叫你爸爸？你可别糊弄我！”
付强没有立刻回答，他弹了弹烟灰，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处的河面上，仿佛在组织语言。半晌，他才用一种低沉而缓慢的语调开口，刻意营造出一种沉重感：
“爸，这件事……说起来算是咱们老付家的一桩丑事，我本来不想提，怕您听了堵心。”
他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父亲震惊而疑惑的脸，继续按照构思好的剧本说道：“您还记得，我爷爷那辈，有个很早就南下闯荡的堂兄弟吗？他们家那一支，后来基本就没联系了。”
付建国皱着眉头，努力在记忆里搜寻，最终茫然地摇了摇头。年代久远，家族分支繁杂，他确实无从考证。
“就那一支里，出了个不肖子孙。”付强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嫌恶与无奈，“巧的是，他也叫付强。论起来，算是我的一个远房堂兄。那人……吃喝嫖赌，品行极其败坏。”
他观察着父亲的脸色，见其被“家族丑事”和“同名”这两个信息点吸引，便继续说道：“苏晴，就是被他骗了的苦命人。他用了些下作手段，让苏晴跟了他，生了萌萌。结果呢？狗改不了吃屎，欠了一屁股还不清的烂债，直接跑路到国外去了，音讯全无。”
付建国听得目瞪口呆，夹着烟的手指都有些颤抖，既是因为家族里出了这等败类而感到羞愧愤怒，也是因为事情的离奇。
“那……那她们怎么会找到你？又怎么会在你公司？”付建国追问道，这才是他最核心的疑问。
“不是她们找到我，是我找到了她们。”付强纠正道，将主动权握回自己手中，“那混蛋跑路后，有些债主找不到他，不知怎么，居然查到了我这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付强’头上，前段时间还找到公司来闹过事。”
他适时地撒了一个谎，将“被讨债”作为他找到苏晴的合理触发点。“我就是顺着这条线，才查到了苏晴母女的下落。当时她们……唉，被债主逼得东躲西藏，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萌萌那孩子吓得直哭。我看她们实在可怜，尤其是想到那个混蛋也姓付，还和我同名，这心里……堵得慌，觉得咱们老付家欠了她们的。”
付强适时地表现出一种混合着愤怒、同情和家族责任感的神情。“爸，您说，我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吗？那个混蛋造的孽，总得有人来善后。我帮她们，给她们一份正经工作，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既是出于做人的一点良心，也是想替咱们老付家，把这点脏名声给擦一擦！”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站在了道德和家族责任的高点上，让付建国一时无法反驳。他沉默地抽着烟，消化着这个离奇却又看似真实的故事。
“那……萌萌叫你爸爸，这……”付建国最在意的还是这一点。
“孩子还小，看到我俩长得像，就误认为我是他的爸爸了，那个混蛋从来没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付强的语气柔和下来，带着一丝真实的怜爱，“她缺少父爱，跟我接触多了，很自然地就把我当成了依靠。我……我实在不忍心去纠正她，怕伤了孩子的心。就当是……给她一个完整的童年幻想吧。”
这个解释，充满了人性的柔软，瞬间击中了付建国作为爷爷的软肋。他想起萌萌那乖巧可爱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的疑虑和怒气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怜悯和责任感。
“唉，作孽啊……”付建国喃喃道，算是初步接受了儿子的说法，“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就一直这么……照顾下去？”
付强将烟头摁灭，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先这样吧。她们现在刚安稳下来，不能再受刺激。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爸，这事关人家的名声，您知道就行，别再对外人提起了。”
付建国点了点头，看着儿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稳的侧脸，心中感慨万千。他觉得儿子真的长大了，有了担当，甚至愿意去背负本不属于他的责任。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儿子这番半真半假的解释背后，隐藏着更深、更复杂的情感。付强巧妙地用“家族责任”和“人道关怀”作为幌子，为自己未来可能对苏晴母女产生的、超越同情的情感，预留了一条模糊的、可以被接受的通道。
桥下的河水无声流淌，带走了父子间的烟雾，也暂时带走了眼前的疑虑。但生活的旋涡，从来不会因为一个看似圆满的解释而停止转动。远处，苏大勇可能正在暗中调查；近处，苏晴心中的谜团也未完全解开。更多的波澜，依旧潜藏在水面之下，等待着翻涌而出的时机。
第五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