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执刃殿内的气氛与前日的肃杀截然不同,虽因守孝之故依旧庄重,却多了几分关乎未来的期许与微妙。三位长老端坐上位,面容虽仍带疲惫,但眼神已恢复沉静。殿下,一众新娘皆身着素白衣裙,褪去了往日的艳丽,更显清雅,却也难掩各自心思。
月长老苍老而清晰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前执刃与少主新丧,按宫门规矩,执刃宫子羽需守孝三年,其余宫门子弟守孝一年。在此期间,不可娶亲,不可饮酒欢庆。故而,今日选中之新娘,将留在各宫公子身边暂作随侍,待守孝期满,另择良辰吉日正式迎娶。”
规矩宣布完毕,选亲正式开始。
首先进入的是宫子羽。他身着玄色衣袍,面色依旧带着几分憔悴,目光在几位白衣新娘中扫过,最终停留在了云为衫身上。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白衣胜雪,气质清冷,如同空谷幽兰。宫子羽想起昨夜河边的交谈,想起她眼中的坚韧与那一丝与他共鸣的哀伤,心中微动,走上前,朝她伸出了手。云为衫抬眼看他,眸光清澈,缓缓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这一选择,在许多人意料之中。
接着,宫尚角迈步而入。他身形挺拔,气场冷峻,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当他视线掠过上官浅时,上官浅适时地微微抬头,眼波流转间含情脉脉地望向他,同时,素手轻轻抚摸着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那玉佩质地温润,雕刻着角宫特有的徽记纹路——正是宫尚角多年前一次外出办事时,救助一遇险女子后不慎遗失的那枚!宫尚角眸光骤然一凝,探究与审视的目光在上官浅脸上停留片刻,那女子与记忆中模糊的身影似乎有所重叠。他神色未变,但脚步已坚定地走向上官浅,沉声道:“便是你了。” 上官浅眼中瞬间绽放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与羞怯,盈盈一拜。
轮到宫朗角时,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目光直接锁定了人群中穿着改良苗疆白裙、依旧显得灵动活泼的田芷溪。他快步上前,脸上带着温和而真切的笑容,伸出手:“芷溪姑娘,请。” 田芷溪眨了眨大眼睛,看了看一旁神色平静的表哥田诩罂,见他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便也落落大方地将手放在了宫朗角手中,脸上飞起一抹红霞。
月长老此时又开口道:“月公子年岁已长,常年居于后山,此次亦破例前来,望能觅得良伴。”
月公子缓步走出,他气质清冷出尘,目光却在触及新娘中那个一直低垂着头、身影单薄的云雀时,瞬间变得复杂难言。两年未见,思念与担忧交织,但他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步履依旧沉稳。他走到云雀面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姑娘,可愿随我回月宫?” 云雀猛地抬头,眼中迅速积聚水汽,没有任何犹豫,将自己冰凉的小手放入他温暖的掌心,用力点了点头。
田诩罂与宫远徵始终站在大殿一侧,静观整个过程。宫远徵看着兄长和月公子都选了人,又看看那些白衣女子,眼中是全然的漠不关心,只觉得这场面无聊得紧。他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身侧的田诩罂身上。
花长老的目光此时落在了田诩罂身上,带着长辈的关切,温和问道:“诩罂,你年岁长子羽几岁,能力出众,如今诸位兄弟皆已择定随侍,你可有看到合眼缘的女子?”
此言一出,宫远徵周身的气息瞬间紧绷起来。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指甲因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但他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是下颌线绷得极紧,眼神死死地盯着田诩罂的侧脸,等待着那个关乎他心情的答案。
与此同时,新娘队列中,因之前嫌疑被洗清、但仍未获选亲资格的宋四小姐,在听到长老询问田诩罂时,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她之前因田诩罂在医馆为她解围、并带她诊治喘鸣之疾,心中已存了好感与感激。此刻,她热切地望向田诩罂,那双原本因落选而黯淡的眸子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与倾慕,紧紧追随着他那俊美而清冷的身影,仿佛在无声地祈求他能看向自己这边。
田诩罂感受到身旁瞬间升起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紧张与抗拒,也隐约察觉到了那道来自宋四小姐的、过于炽热的目光。他面色如常,上前一步,对着三位长老恭敬而清晰地回道:“多谢长老关怀。只是诩罂志不在此,目前只想协助处理宫门事务,潜心钻研蛊术,并无心娶妻。还请长老们见谅。”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没有看向新娘队列一眼。
宫远徵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紧握的拳头悄然松开,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印。他悄悄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又往田诩罂身边靠近了半步,仿佛这样才能安心。同时,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那边瞬间眼神黯淡下去、满脸失落的宋四小姐,心中冷哼一声。
而宋四小姐,在听到田诩罂毫不犹豫的拒绝后,眼中的光芒迅速熄灭,她低下头,用力咬住嘴唇,强忍着才没让委屈的泪水落下来。
三位长老见田诩罂态度坚决,且理由正当,便也不再勉强。雪长老挥了挥手:“人各有志,既不欲,便罢。今日选亲已毕,各自带回安置吧。”
众人依言行礼,纷纷带着自己选定的新娘离去。宫尚角与上官浅,宫朗角与田芷溪,月公子与云雀,宫子羽与云为衫……执刃殿内很快空荡下来。
田诩罂转身,对依旧黏在自己身侧的宫远徵轻声道:“我们也回去吧。”
宫远徵立刻点头,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轻松的笑意,跟着田诩罂一同离开了大殿。阳光透过窗棂,将两人的身影拉长,紧密相依,仿佛自成一方天地,隔绝了外间所有的喧嚣与牵扯。对宫远徵而言,只要罂哥哥身边的位置依旧属于他,那这宫门是选亲还是别的什么,都与他无关。而田诩罂,他的目光始终清明,他的道路,从一开始就与这些儿女情长无关,他的目标,始终明确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