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宫唤羽接手了后续事宜,现场秩序逐渐恢复,田诩罂知道今晚这场闹剧已然落幕。他侧首,对依旧黏在自己身侧的宫远徵低声道:“走吧。”
宫远徵闻言,虽然有些不舍地松开了环在田诩罂腰间的手臂,但身体仍下意识地贴近。在宫唤羽和一众侍卫面前,他收敛了那份外露的依赖,恢复了徵宫宫主应有的、带着几分疏离与冷峭的姿态,只是那目光,依旧如影随形地落在田诩罂身上。
田诩罂上前一步,对正准备离开的宫唤羽微微颔首,语气平稳:“唤羽少主,此处既有少主主持大局,我与远徵便先行告退了。”
宫唤羽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在两人之间短暂巡梭,最终落在田诩罂波澜不惊的脸上,点了点头:“今夜有劳诩罂弟弟及时出手。远徵弟弟也辛苦了,回去好生休息。” 他的语气客套而官方,听不出太多情绪。
“分内之事。”田诩罂应了一句,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宫远徵自然也懒得与宫唤羽虚与委蛇,立刻跟上,与田诩罂并肩而行。
离开那片混乱之地,穿过依旧弥漫着紧张气氛的宫门巷道,两人沉默地走着。宫远徵虽未再做出搂抱之类的亲密举动,但肩膀总是若有若无地碰触着田诩罂,步伐也调整得与他完全一致,仿佛无形的丝线将他们紧密相连。
直到踏入徵宫范围内,四周再无闲杂人等,宫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彻底隔绝。
几乎是在宫门合拢的瞬间,宫远徵周身那层刻意维持的冷硬外壳便彻底剥落。他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所有负担,整个人如同归巢的倦鸟,自然而然地靠向田诩罂,手臂重新环上了他的腰,将额头抵在田诩罂的肩胛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浓浓的依赖:
“总算清净了。罂哥哥,那宫子羽真是蠢得无可救药,还有那宫唤羽,摆出一副大局在握的样子,看着就烦。”
田诩罂对他这瞬间的转变早已习以为常。感受到身后传来的重量和温热,他并未推开,只是脚步未停,带着这个大型“挂件”继续往内室走去。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宫远徵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背,算是安抚。
“他自有他的用处。”田诩罂语气平淡,对于宫子羽的“蠢”和宫唤羽的“算计”并不甚在意。他的任务核心始终是宫远徵,只要不波及到身边这人,旁人的行为在他看来,不过是棋盘上既定的变量。
“有什么用?除了添乱。”宫远徵不满地嘟囔,鼻尖无意识地蹭了蹭田诩罂衣袍上清冷的药草气息,这味道让他无比安心。只有在徵宫,在田诩罂身边,他才能完全放松下来,露出这般近乎蛮横的黏人姿态。
田诩罂纵容着他的靠近和抱怨。在他的认知里,宫远徵自幼缺失关爱,性格偏执,对自己产生强烈的依赖和独占欲是情理之中。而他的任务就是终结这份孤独,成为宫远徵的锚点。因此,只要不越过某种模糊的底线,他愿意给予宫远徵最大限度的纵容和安全感。捏碎妄议者的腕骨是为他立威,默许他夜宿徵宫、牵衣角、编发缀铃是为抚慰他内心的不安,此刻任由他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兽类般紧紧贴靠,亦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他从未想过,这份纵容与守护,早已超越了寻常兄弟的界限。就如同宫远徵也未曾深思,为何唯独田诩罂的气息能让他平静,为何罂哥哥与他人稍近一些,他心底便会涌起难以抑制的焦躁与破坏欲。他们都沉溺在这份独一无二的亲密关系中,一个以为是在履行职责、照顾弟弟,一个以为只是本能地依恋唯一的温暖,却不知那名为“兄弟”的土壤下,早已悄然滋生出纠缠的、名为爱慕的根茎。
回到内室,宫远徵更是彻底放松,几乎整个人都要挂在田诩罂身上,看着他为自己倒水,检查他方才打斗时可有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没受伤,”宫远徵语气带着点炫耀,“那宫子羽和金繁,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
“嗯,我知道。”田诩罂将水杯递给他,目光扫过他确实完好无损的手掌,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但下次,不必与他们缠斗过久,速战速决即可。”
“知道啦。”宫远徵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擦过田诩罂的,一股微妙的暖流窜过,他耳根微热,下意识将水一饮而尽,掩饰那瞬间的异样。
田诩罂则转身去查看桌上宫远徵白日里尚未完成的毒经注解,似乎并未在意那短暂的接触。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紧密相依,难分彼此。在这方属于他们的天地里,所有的靠近都显得理所当然,所有的纵容都成了习惯。那悄然变质的感情,便在这一点一滴的日常里,无声疯长,只待某个契机,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