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在这三天里，城南泸河畔的工坊地基已经平整完毕，开始砌筑墙体。而伯爵府后院，鲁大不负众望，成功烧制出了十几个色彩各异、晶莹剔透的琉璃球。经过精心挑选，王泽最终选定了一个最为完美的。
这个琉璃球约有孩童拳头大小，浑圆无比，通体清澈如水球心深处，几缕瑰丽的紫色与金色琉璃丝如同活物般缠绕流转，在光线下折射出迷离梦幻的光晕，仿佛将一小片晚霞封印在了其中。配上一个用紫檀木精心打磨雕花的底座，更显华贵不凡。
“好！太好了！”程处默看到成品，眼睛都直了，“这玩意儿，比那镜子看着还玄乎！公主肯定喜欢！”
王泽也满意地点点头。这东西的技术含量其实远不如镜子，但视觉效果和艺术感拉满了，正适合作为礼物。
赴宴这天，王泽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青色澜袍，虽然料子不算顶好，但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形挺拔，加上他穿越后日渐沉稳的气质，倒是颇有几分少年勋贵的气度。他用一个精致的锦盒将“如意琉璃球”装好，便与同样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程处默一同出了门。
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驶向那象征着帝国权力中心的皇城。越是接近，王泽越是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庄严肃穆。高大的宫墙，披甲执锐的卫士，一切都提醒着他，这里是大唐的中枢。
递上请柬，经过严格的查验后，在内侍的引导下，两人穿过一道道宫门，向着设宴的宫殿走去。宫苑深深，亭台楼阁，飞檐斗拱，无处不彰显着皇家的气派与威仪。程处默虽然来过皇宫多次，但此刻也收敛了许多，不敢大声喧哗。
宴设在一处临水的精致偏殿，名为“流杯殿”。殿内布置得清雅而不失华贵，已有不少年轻男女到了。男子大多锦衣华服，气度不凡；女子则衣着靓丽，环佩叮当，低声谈笑间，眼波流转。王泽一眼扫去，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那日品鉴会上出现过的世家子弟，如那位郑公子，此刻正与几人谈笑，看到王泽进来，眼神闪烁，笑容有些微妙。
更多的则是陌生面孔，但从他们的衣着气质和彼此间的寒暄来看，无一不是长安城顶级的勋贵子弟。王泽甚至看到了那位那天在品鉴会上出价一千贯的“李公子”，他此刻换上了一身更为正式的月白色袍服，坐在靠近主位的位置，神色平静，正与身旁一个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气质更为文雅的少年低声交谈。
看到王泽和程处默进来，殿内众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投了过来。好奇、审视、不屑、探究……各种目光交织在王泽身上。显然，他这个“败家子”凭借一面镜子“死而复生”并且得到公主邀请的事情，已经在这些小圈子里传开了。
程处默脸皮厚，浑不在意，甚至还跟几个相熟的人挤眉弄眼。王泽则保持着平静，随着内侍的指引，在自己的席位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公主殿下到——”内侍一声悠长的唱喏。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皆起身肃立。
只见在几名宫娥的簇拥下，一位身着淡雅宫装、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款款步入殿中。她容貌秀丽绝伦，眉宇间既有少女的娇憨，又不失皇家公主的端庄气度，肌肤胜雪，眼神清澈明亮，宛如一朵初绽的玉兰。正是长乐公主李丽质。
“诸位不必多礼，请坐。”长乐公主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温和的笑意，“今日不过是小聚，大家随意些，一同赏玩些有趣的东西便是。”
众人谢恩落座。王泽注意到，那位“李公子”在公主进来时，只是微微颔首，而公主也对他回以一个亲近的微笑，看来关系确实匪浅。
宴会开始，宫娥们奉上精致的茶点和果品。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很快，便进入了今日的主题——赏玩奇物。
一位公子献上了一块据说是天山雪玉雕成的玉佩，寒气逼人；另一位小姐展示了家传的珊瑚树，红艳欲滴；郑公子则拿出了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在略显昏暗的殿内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引起一阵小小的惊叹。
程处默凑到王泽耳边，低声道：“看到没，都卯着劲显摆呢。你那琉璃球，稳得住吗？”
王泽微微一笑，并未答话。
长乐公主对每件物品都报以温和的微笑和得体的称赞，但王泽能看出，她眼神深处并无太多波澜。这些东西虽然珍贵，但对她而言，恐怕早已司空见惯。
轮到那位“李公子”了。他并未拿出什么实物，而是微笑着对长乐公主道：“小妹，为兄前日偶得一句残诗，‘秋水共长天一色’，觉得意境甚妙，却一时想不出下句，不若今日便以此为题，请诸位才俊续接，以为助兴，如何？”
殿中不少精通文墨的子弟顿时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这是一个展示才学的机会。
长乐公主也嫣然一笑：“皇兄此议甚好。”
皇兄？王泽心中了然，这位果然是一位皇子！只是不知是魏王李泰，还是晋王李治？观其气度，更似年长一些的李泰。
一时间，殿中众人纷纷沉吟思索，或低声交流，或提笔书写。程处默对这种文绉绉的东西最是头疼，对着王泽做了个鬼脸。
王泽心中却是微微一动。这句“秋水共长天一色”出自王勃的《滕王阁序》，乃是千古名句。他自然知道下句是什么。但这风头，该不该出？
正在他权衡之际，已有几人先后说出了自己的下句，有的工整却失之意境，有的追求意境却又对仗不工。长乐公主和那位皇子听了，都只是礼貌地点头，并未有太多赞许。
这时，郑公子站起身来，朗声道：“殿下，在下有一句，请殿下品鉴。‘落霞与孤鹜齐飞’，不知可配得上皇子上句？”
殿中静了一下，随即响起几声低低的赞叹。
“落霞对秋水，孤鹜对长天，齐飞对一色……工整！意境也开阔！”
“郑兄大才！”
长乐公主眼中也露出一丝讶异和欣赏，看向那位皇子。皇子微微颔首：“此句甚佳，画面感十足，对仗亦工，郑公子果然才思敏捷。”
郑公子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挑衅似的瞥了王泽一眼。
王泽心中暗笑，正主在此，你这李鬼倒是蹦跶得欢。他原本不想出头，但这郑公子屡次三番挑衅，加之这也确实是一个在公主和皇子面前留下印象的机会。
他缓缓站起身，拱手道：“殿下，皇子，郑公子此句确实精妙。不过，王某方才偶得一句，自觉或许另有一番韵味，想请殿下与皇子品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王泽身上。这个败家子，还会作诗？
长乐公主好奇地看着他：“王县伯请讲。”
王泽清了清嗓子，迎着众人或怀疑或期待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吟道：
“秋水共长天一色，”
稍作停顿，他提高了声调，
“落霞与孤鹜齐飞。”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同样的下句？
郑公子先是一愣，随即嗤笑出声：“王县伯，你这……是觉得在下这句太好，直接拿来用了吗？”
不少人也都露出鄙夷之色。
然而，王泽并未理会他，而是继续吟诵，将《滕王阁序》紧接着的几句千古绝唱，缓缓道出：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
“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这几句一出，整个流杯殿，鸦雀无声。
那磅礴而又带着一丝萧瑟的秋日画卷，随着他的吟诵，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不仅仅是工整的对仗，更是那种恢宏的意境和画面感，直接将郑公子那句孤立的下句，融入了一幅无比壮丽的江山秋色图之中！
高下立判！
长乐公主檀口微张，美眸中异彩连连，完全被这美妙的诗句所吸引。那位皇子也是身躯微微前倾，看向王泽的目光中，充满了震惊和探究。程处默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他捅了捅王泽，低声道：“我……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学问了？！”
郑公子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精彩至极。
王泽吟罢，拱手一礼：“王某偶有所得，贻笑大方了。”
“好！好一个‘落霞与孤鹜齐飞’！好一个‘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 那位皇子率先抚掌赞叹，眼中满是激赏，“王县伯此诗，意境高远，对仗精工，堪称绝唱！想不到王县伯不仅精于匠作，文采亦是如此斐然！”
长乐公主也回过神来，俏脸上满是欣喜：“王县伯大才！此诗气象万千，丽质闻之，如见江山胜景！”
有了公主和皇子的定调，殿中众人看向王泽的目光彻底变了。之前的轻视和怀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震惊、钦佩，以及深深的疑惑。这真的是那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王泽？
王泽适时地献上了准备好的锦盒：“殿下谬赞。王某惭愧，偶得此诗，不及准备厚礼，仅以此物，聊表敬意，恭祝殿下芳辰。”他记得程处默提过一句，近日似乎是长乐公主的生日。
长乐公主好奇地让宫娥接过锦盒，打开。
刹那间，那颗流光溢彩、内蕴紫金霞光的琉璃球，在殿内明亮的灯火下，绽放出惊心动魄的美丽！
“哇！”即便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长乐公主，此刻也忍不住轻声惊呼，美眸瞬间被那琉璃球吸引，“这……这是……”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琉璃球，放在掌心。琉璃球触手温润，球体内那流动的紫金色霞光随着角度的变换而流转不息，梦幻迷离。
“此物名为‘如意琉璃球’，”王泽解释道，“乃王某工坊试制之物，每个球内纹理皆独一无二，寓意吉祥如意。”
“如意琉璃球……独一无二……”长乐公主爱不释手，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爱，“太美了！王县伯，此物深得我心，多谢你的礼物！”
那位皇子也饶有兴致地看着琉璃球，赞道：“巧夺天工，光华内蕴。王县伯之巧思，果然名不虚传。”
殿中众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那琉璃球的美轮美奂，结合王泽方才惊艳的诗才，让这个原本被他们看不起的“败家子”，形象瞬间变得高大而神秘起来。
郑公子看着成为焦点的王泽，又看了看公主手中那明显比自己那颗夜明珠更受青睐的琉璃球，脸色铁青，再也待不下去，借口身体不适，灰溜溜地提前退场了。
王泽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第一步，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迈出去了，而且效果，似乎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