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医生的移动实验室位于城郊一处废弃的疗养院内。这座建筑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因多次疫情传闻而荒废，如今被委员会改造成临时生物安全实验室。三层楼的建筑外墙上爬满藤蔓，窗户被不透明的防爆膜覆盖，只有顶楼几个通风口偶尔排出经过过滤的气体。
苏挽秋在实验室的无菌室内，看着自己的血液通过细管流入离心分离机。淡红色的液体在透明容器中旋转，逐渐分层——底层是红细胞，上层是淡黄色的血浆，而在两者之间，有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乳白色物质。
“这就是抗体富集层。”梅医生透过观察窗解释，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系统传来，“浓度比普通人的抗体高出数百倍。你母亲的基因设计简直是个奇迹。”
顾景辰站在梅医生旁边，目光紧盯着监控屏幕上的生命体征数据。苏挽秋的各项指标都正常，但提取抗体样本的过程仍让他紧张。
“还要多久？”他问。
“十分钟离心分离，然后进行纯化和冷冻保存。”梅医生操作着控制台，“整个过程大约需要两小时。但苏小姐可以在提取完成后先休息，剩下的工作由设备自动完成。”
无菌室内，苏挽秋靠在医疗椅上，手臂上的采血针连接着分离系统。她闭着眼睛，能清晰感觉到血液离开身体又回流的循环感。基因重置后，她的感官敏锐到能分辨出血液中不同成分流动的细微差异——红细胞的厚实质感，血浆的润滑，抗体的轻盈活跃。
“感觉如何？”顾景辰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像是有无数微小的光点在血液里流动。”苏挽秋轻声回答，“那些就是抗体吗？”
“根据你母亲的研究，是的。你的抗体具有特殊的生物发光特性，在特定波长的光下可以看到。”梅医生接过话，“这也是为什么‘夜鸮’那么想要你的样本——这种自发光的抗体更容易被追踪和利用。”
两小时的提取过程漫长而平静。完成后，苏挽秋被允许离开无菌室，进入旁边的观察室休息。顾景辰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杯营养补充剂。
“你需要补充电解质和蛋白质。”他将杯子递给她，“抗体提取会消耗大量能量。”
苏挽秋接过杯子，小口喝着。观察室有一面玻璃墙，可以看见隔壁实验室里梅医生和助手们正在处理她的抗体样本。那些乳白色的物质被分装进几十个小玻璃瓶，每瓶都贴着复杂的标签。
“这些能救多少人？”她问。
“如果用传统疫苗制备方法，大约可以生产出供一千人使用的疫苗。”顾景辰回答，“但如果能解析抗体结构，进行人工合成，理论上可以无限复制。”
“但‘夜鸮’也在尝试同样的事，对吧？只是他们想制造的是病毒，不是疫苗。”
顾景辰点头：“所以我们必须快。梅医生已经将部分样本和数据上传到委员会的安全服务器，由全球多个实验室同时分析。这是赛跑，看谁能先掌握核心技术。”
这时，实验室的门开了，林辰和Z走了进来。两人看起来都很疲惫，林辰的手臂重新包扎过，Z的眼镜片上还沾着灰尘。
“医疗中心的后续处理基本完成了。”林辰汇报，“警方逮捕了十二名‘夜鸮’成员，但都是低级执行者，核心人物一个都没抓到。病毒样本已经安全转移，正在进行分析。”
Z补充道：“我从他们的设备里恢复了部分数据，发现‘夜鸮’在本市还有至少三个秘密据点。其中一个可能是傅时衍的藏身之处。”
“傅时衍……”苏挽秋握紧了手中的杯子，“他怎么样了？”
“还在逃。”林辰的声音变得低沉，“但我从他的电脑里找到了这个。”他递过一个平板电脑。
屏幕上是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傅时衍的个人日记。日期从二十五年前开始，断断续续，记录着他的心理变化。
最早的几篇充满理想主义：
「与苏黎讨论‘镜像工程’的伦理边界。她总是那么谨慎，但正是这种谨慎让我们的研究更有意义。我们不只是科学家，也是人类未来的守护者。」
但几年后，笔调开始变化：
「黎越来越保守，她不能理解，真正的进步需要突破界限。那些伦理委员会的人懂什么？他们只会用陈旧的规则束缚创新的翅膀。」
转折点出现在苏黎怀孕后：
「黎怀了明远的孩子。她说这是爱情的自然结晶，但我知道，这是‘镜像工程’最完美的成果。她和明远的基因互补性达到了理论极值，他们的孩子将拥有前所未有的稳定性。」
「我必须得到那个孩子。不是为了私欲，是为了科学，为了人类进化的飞跃。黎会理解的，总有一天。」
事故当天的记录被撕掉了，只有一行潦草的字：「无法挽回。但孩子还在，希望还在。」
之后的日记变得越来越偏执和混乱：
「晚照是个好孩子，但她的基因有缺陷。是我太急了，没有等更好的时机。」
「找到她了。苏挽秋，和黎长得真像。但她的基因更完美，完美得不可思议。这是命运给我第二次机会。」
「她在逃离我。为什么？我给她最好的生活，最精心的培养，我是在帮助她实现潜能。她不理解，但她会理解的。」
最后一篇日记是三天前：
「‘夜鸮’的人找上门了。他们知道我在哪里，知道我在做什么。他们要挽秋，不是作为研究者，而是作为武器。我不能让他们得到她。她是我最后的作品，我的救赎。」
日记到此结束。苏挽秋看完，感到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傅时衍是害死母亲的凶手，是囚禁父亲的帮凶，是毁掉她两世人生的恶魔。但在这个恶魔的内心深处，竟然还残留着一丝扭曲的、对母亲的爱和对科学的痴迷。
“他提到‘夜鸮’找上门。”顾景辰分析，“说明傅时衍和‘夜鸮’的关系并不是完全的合作，至少现在出现了裂痕。”
“因为我们阻止了他们的水源污染计划，傅时衍失去了利用价值。”Z补充，“而且他现在手里有苏小姐成长的完整数据，这对‘夜鸮’来说是宝贵的研究资料。他们想要人，也想要数据。”
林辰看向苏挽秋：“你怎么想？傅时衍现在可能成为‘夜鸮’的目标。我们要先找到他吗？”
苏挽秋沉默了很久。仇恨告诉她应该让傅时衍自食其果，但理智提醒她，傅时衍掌握的信息可能对对抗‘夜鸮’至关重要。
“如果他愿意合作，提供‘夜鸮’的信息……”她最终说，“我们可以考虑暂时保护他。但之后，他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法律代价。”
这个决定让其他人都有些意外。顾景辰看着她，眼神中有着理解和赞许——她没有被仇恨完全吞噬，依然保持着理性和良知。
“那我们需要找到他。”林辰说，“但他在逃亡，肯定会非常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