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在迷宫般的老城区巷道中穿行，最终停在一栋临河的老旧仓库前。仓库外墙爬满藤蔓，铁门锈迹斑斑，看起来废弃已久。顾景辰熄了火，扶着苏挽秋下车。
“这里是Z的备用安全点之一。”他低声解释，在门锁上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城市水系监测站的旧址，三年前停用，知道的人很少。”
铁门无声滑开，里面漆黑一片。顾景辰打开手电筒，照亮一条向下的混凝土楼梯。空气潮湿，带着河水的腥味和铁锈气息。他们沿着楼梯下到地下二层，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经过改造的半地下空间，大约一百平米，被划分成生活区和工作区。墙边堆着各种电子设备，几台显示器亮着待机光，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的巨大屏幕，正显示着城市交通监控网络的多路画面。
“你们来了。”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年轻男人从工作台后转过身。他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头发凌乱，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但眼神异常锐利——是Z。
“这位是苏挽秋。”顾景辰简单介绍。
Z上下打量了苏挽秋一番，点点头：“比照片上精神。虽然现在看起来有点狼狈。”他转向工作台，“你们被至少四组人追踪：傅时衍的私安部队，姜哲的商业情报组，还有两拨不明身份的技术团队。我刚截获一段加密通讯，其中一拨可能在为‘萤火’工作。”
他在主屏幕上调出城市地图，四个不同颜色的光点正在移动，其中两个红色光点明显在向仓库区域靠近。
“这里暴露了？”顾景辰眉头紧锁。
“暂时还没有，但他们正在用无人机进行网格化搜索，按这个速度，天亮前就会覆盖这片区域。”Z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我建议你们在这里休整两小时，然后转移到下一个点。我已经安排好了。”
苏挽秋环顾这个临时避难所。角落里有一张简易行军床，旁边的小桌上放着医疗包和瓶装水。她的目光落在医疗包上，脚踝的疼痛才重新被感知。
“先处理伤口。”顾景辰扶她坐下，重新检查她的脚踝。肿胀没有加剧，但瘀血范围扩大了。他熟练地换药，重新包扎，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Z从冰箱里拿出三明治和能量饮料递给他们：“吃一点。逃亡也需要体力。”
苏挽秋接过食物，小口吃着。高热量的食物让冰冷的身体稍微回暖。她注意到Z一直在观察她，那眼神不像审视，更像是在分析一个复杂的数据模型。
“你想问什么？”她直接问道。
Z推了推眼镜：“林弘深给你的U盘，我能看看吗？当然，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确认里面有没有被植入追踪程序。”
苏挽秋犹豫片刻，从贴身口袋取出U盘。顾景辰对她点点头，她才将U盘递给Z。
Z将其插入一台完全物理隔离的检测电脑。屏幕上数据流飞速滚动，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没有追踪程序，但……”他暂停画面，指着一段加密代码，“这里面有个很巧妙的‘密罐’。如果有人试图暴力破解，或者在不使用正确密钥的情况下访问核心文件，U盘会自动向预设地址发送警报。地址指向……”他放大代码，“诺亚生物的总服务器。”
苏挽秋的心一沉：“所以傅时衍会知道我们打开了它？”
“不一定。因为我检测到，这个警报机制在七年前就被篡改过了。”Z调出另一段代码，“有人重设了警报接收地址，指向一个现在已经失效的匿名服务器。从手法看……很像是‘曙光’本人的风格。”
母亲在七年前就动过手脚？苏挽秋想起日记里的话——母亲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已经开始怀疑傅时衍。
“能破解核心文件吗？”顾景辰问。
“需要密钥。”Z看向苏挽秋，“你母亲在日记里留下的那句话——‘秋叶落地时，曙光重现日’。这不像传统密码，更像某种隐喻或触发条件。”
苏挽秋陷入沉思。母亲说钥匙藏在她的记忆里，藏在她最珍视的片段中。什么是她最珍视的片段？是和父母在一起的童年？是前世那些平凡的日常？还是……重生后每一次挣扎求生的瞬间？
她突然想起前世的一个细节——每年秋天，她都会去城郊的枫叶林收集落叶，做成标本。那是母亲生前教她的小习惯，说落叶是时间写给大地的情书。母亲去世那年秋天，她在枫林里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而“曙光重现日”……她的生日是三月二十一日，春分日，昼夜等长，曙光与暮色平分一天。母亲总说，她出生的那天早晨，朝霞美得惊人，所以给她取小名“晓光”。
这些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碰撞。苏挽秋站起身，跛着脚走到工作台前：“让我试试。”
她在键盘上输入：枫叶林坐标，春分，曙光，晓光。
错误。
她又尝试：落叶，秋分，黎明，苏黎。
还是错误。
“需要特定序列。”Z提醒道，“可能不是字面意思，而是某种基因序列或生物特征。”
基因特征……苏挽秋灵光一闪。她想起母亲在信里写的：“特定基因频率共振”。她自己的基因，母亲的基因，还有那个“锁”——
“如果密钥需要我和母亲的基因序列共同验证呢？”她问。
Z的眼睛亮了：“有可能！U盘接口是特殊设计的，可以连接简易基因采样器。但我这里没有那种设备。”
顾景辰从随身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银色装置：“委员会的标准装备，便携式基因快速采样仪。精度足够用于验证。”
苏挽秋看着他：“你随身带着这个？”
“为了分析可能的基因污染样本。”顾景辰简单解释，将采样仪连接到电脑，“需要一点你的血液和……你母亲的生物样本。后者我们恐怕没有。”
“也许不需要。”苏挽秋取下颈间的银色吊坠，“这是我母亲留下的，贴身戴了很多年。上面可能有她的表皮细胞残留。”
Z接过吊坠，小心地用采样仪的探针刮取表面。然后顾景辰用采血针取了苏挽秋指尖的一滴血。数据导入电脑，屏幕上开始比对基因序列。
进度条缓慢前进：10%...30%...50%...
苏挽秋屏住呼吸。顾景辰站在她身边，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无声地给予支持。
70%...90%...
“叮。”
验证通过。U盘的核心文件夹解锁了。
三个人同时凑到屏幕前。文件夹里有几个子目录：研究笔记、实验数据、个人信件、还有一个标记为“给挽秋的最后礼物”的视频文件。
苏挽秋颤抖着手点开视频。画面亮起，是苏黎——比照片上更苍白虚弱，穿着病号服坐在医院的病床上，背后是惨白的墙壁。但她笑着，眼睛依然明亮。
「挽秋，我的女儿，如果你看到这个视频，说明你已经长大了，也找到了回家的路。妈妈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和你说话。但有些事，必须让你知道。」
视频里的苏黎咳嗽了几声，调整了一下呼吸：
「关于你身上的‘基因锁’，真相是：那不是锁，而是‘过滤器’。妈妈发现傅时衍的研究方向出现了严重偏差，他痴迷于创造‘完美基因’，却忽视了基因多样性本身就是生命最宝贵的东西。所以在你出生前，妈妈偷偷修改了你的基因序列，加入了一个保护程序。」
她拿起床头的水杯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这个程序的作用是：当你的基因被试图强制改造或复制时，它会自动激活，让你的基因序列进入‘混沌状态’——也就是无法被完整读取和复制。这就是傅时衍这么多年都无法破解的原因。他以为那是进化的钥匙，其实是妈妈为你设下的防火墙。」
苏挽秋捂住嘴，眼泪无声滑落。
「但程序有一个漏洞。」苏黎的表情变得严肃，「如果你的生命受到严重威胁，或者你的情绪陷入极端痛苦，程序可能会自动解除，释放你全部基因潜能。那可能会救你，但也可能……让你变成另一个人。所以妈妈留下了这段视频，告诉你解除程序的方法。」
她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复杂的基因图谱：
「真正的密钥不在密码里，而在你的选择里。当你真正明白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完美，而在于完整；当你学会接纳自己的全部，包括那些不完美的部分；当你愿意为了守护什么而战斗，而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屈服——那时，你会听到‘锁’打开的声音。」
视频的最后，苏黎微笑着，眼中含着泪光：
「妈妈爱你，挽秋。你不是任何计划的产物，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你是我的女儿，是苏挽秋，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要好好活着，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画面暗去。
仓库里一片寂静，只有设备运转的低鸣。苏挽秋瘫坐在椅子上，泪流满面。二十四年的孤独、困惑、自我怀疑，在这一刻被母亲跨越时空的爱轻轻接住。
顾景辰蹲下身，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温暖，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Z打破了沉默：“还需要看其他文件吗？研究笔记里有大量关于‘镜像工程’和‘样本x’的数据，可能对理解傅时衍的动机很重要。”
苏挽秋擦干眼泪，点点头。母亲留下的不仅是爱，还有武器。
他们开始浏览研究笔记。大部分是傅时衍早期的实验记录，充满了激进的设想和突破伦理的尝试。但在一些边角处，有苏黎用红笔写下的批注：「危险！」「违反自然规律」「需要更多伦理审查」。
翻到第七年的记录时，他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傅时衍在苏黎怀孕期间，偷偷采集了胎儿的基因样本，并进行了未告知的基因编辑尝试。苏黎在笔记最后一页愤怒地写道：「他越界了。这不是科学，这是疯狂。我必须保护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