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在返回市中心公寓的路上。与来时不同，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静谧，并非尴尬，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流动着微妙情绪的平衡。
苏挽秋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淅淅沥沥下起的雨，雨丝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模糊了城市的灯火。顾家家宴上傅时衍毫不迟疑的维护，依旧在她脑海中回荡。他手掌的温度，他挡在她身前时宽阔的背影，都像烙印般清晰。
她忍不住悄悄侧目，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男人。雨夜的灯光透过车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削弱了几分平日的冷硬，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柔和与……疲惫？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浓密的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她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看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倦怠的沙哑，却不显凌厉。
苏挽秋心头一跳，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连忙移开视线，望向窗外：“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会下雨。”她找了个拙劣的借口。
傅时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的雨幕，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不喜欢雨天？”
苏挽秋微微一怔。她确实不喜欢，雨天总会让她想起一些潮湿、阴冷的不愉快记忆，包括前世某个被困在雨夜、孤立无援的场景。但这只是她深藏心底的细微感受，他怎么会……
“还好。”她含糊地应道，不想暴露太多情绪。
傅时衍却似乎看穿了她的言不由衷，他没有追问，只是淡淡道：“不喜欢就不要勉强。”他抬手，调节了一下车内的空调温度，让暖风更足了些，“以后不喜欢的地方，不喜欢的事，可以告诉我。”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告诉她？他以什么样的身份和立场来说这句话？是合作伙伴，是计划目标，还是……丈夫？
苏挽秋的心乱了。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用单纯的“计划”或“利用”来定义傅时衍的行为。他的维护，他的细致，他此刻看似随意的承诺，都带着一种真实的分量，不断冲击着她坚固的心防。
她低下头，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那条藤蔓手链，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冷静。不能动摇，苏挽秋，别忘了那本计划书，别忘了前世的教训，别忘了那封匿名的警告信……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触碰到裙摆上那对被他别上的袖扣。墨绿色的丝绒背景下，铂金藤蔓缠绕着细小的蓝宝石，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幽微的光芒。
一个念头忽然闯入脑海——这对袖扣，和她手上的链子，花纹如此一致，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这藤蔓，对他而言，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她想起加密信息里提到的，他手腕上那处疑似“植入物”取出后留下的疤痕，形状特殊……会不会也和这藤蔓有关？
鬼使神差地，她轻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这对袖扣……花纹很别致。傅总似乎很喜欢藤蔓的设计？”她抬起手腕，露出手链，“和这个很像。”
傅时衍的目光随着她的话语，落在了她腕间的手链和裙摆的袖扣上。车厢内昏暗的光线掩盖了他眼底瞬间翻涌的复杂情绪，但苏挽秋清晰地看到，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
他沉默了足足有五六秒，这短暂的寂静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漫长而压抑。
就在苏挽秋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时，他却忽然低低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的沉郁与沙哑：
“嗯。藤蔓……代表着羁绊和守护。”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车外的雨声掩盖，但苏挽秋却听得清清楚楚。
羁绊？守护？
这两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是在说他和她之间的羁绊吗？还是……另有所指？
苏挽秋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看着他隐在阴影中的侧脸，试图分辨他话中的真意，却只觉得那团围绕着他的迷雾，似乎更浓了。
“是吗……”她低声回应，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傅时衍却似乎不打算再多说，他重新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椅背上，仿佛刚才那句蕴含了无数未尽之言的话，耗尽了他此刻的心力。
“到了。”前排，阿诚平稳的声音响起，车子已经停在了公寓楼下。
傅时衍睁开眼，眸中已恢复了惯常的清明与冷静。他率先下车，撑开一把黑色的雨伞，然后绕到苏挽秋这边，为她拉开车门，将伞大部分倾向她这边，护着她走入雨中。
雨幕将他们与外界隔绝，伞下的空间狭小而私密。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她能感受到他手臂偶尔擦过她肩膀的温热。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雨点敲击伞面的声音，规律而清晰，像是在为两人之间这种无声流淌的、复杂难言的情愫伴奏。
进入电梯，苏挽秋看着光可鉴人的梯壁上映出的两人身影，他站在她身侧，高大挺拔，沉默却存在感极强。她裙摆上的袖扣随着她的动作，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羁绊与守护……
她轻轻握紧了手指，心底一片混乱。她原本坚定的复仇之路，因为身边这个男人，似乎出现了不可预料的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