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崎少佐亲自带领着这支二十人的突击小队,猛地从巨石后窜出,不是冲向正面的死亡河床,而是紧贴着河床边缘,利用地势的微小起伏和零星灌木的遮蔽,向左侧,也就是河床上游方向,快速迂回。
他们的动作迅捷而隐蔽,低姿匍匐,短促跃进,彼此掩护。
河床里的枪声和爆炸声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
他们成功地绕开了守军正面的主要观察视野,如同一群悄无声息的鬼影,扑向那个至关重要的侧翼。
王尚趴在坡上的散兵坑里,目光冷静地扫视着整个战场。
右翼主阵地的激烈交火在他意料之中。
他的视线很快移向了左侧,那片河床与林地的交界处。
那里看起来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那里是他预留的“礼物”。
在之前构筑阵地、检查侧翼时,他就注意到了那片区域。
地势相对平缓,有几丛茂密的灌木,是迂回包抄左翼机枪阵地的理想路径。
任何一个有经验的指挥官,在正面受阻时,都会本能地看向那里。
于是他利用短暂的时间,用手榴弹设置了几处简易诡雷。
他没有选择常规的路径中央埋雷,而是将绊线巧妙地布置在灌木丛的根部边缘,顺着植被的自然走向,离地大约十五公分。
这个高度,对于弯腰快速潜行的人来说,极易忽略。
触发装置连着不止一枚手榴弹,确保足够的杀伤范围。
布置完成后,他仔细清除了自己活动的痕迹,并用周围的落叶和断枝进行了简单的伪装。
这不是什么复杂的陷阱,但在战场混乱、时间紧迫的情况下,足以致命。
现在猎物正在靠近。
宫崎少佐冲在队伍的前面,心脏狂跳,既有紧张,也有一种即将打破僵局的兴奋。
他们已经成功迂回了一段距离,左侧那个不断喷吐火舌的土坎机枪阵地已经隐约在望,甚至能看到机枪射击时枪口扬起的微弱尘土。
“快!穿过前面那片灌木,就能摸到他们侧后了!”宫崎压低声音,催促着身后的士兵。
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担任尖兵的一名老军曹率先抵达灌木丛边缘。
他经验丰富,没有直接闯入,而是警惕地停下脚步,蹲下身锐利的目光仔细扫视着前方的地面和灌木间隙。
他在寻找明显的地雷掩埋痕迹或者横拉的绊线。
视野内地面只有自然散落的枯叶和几根断枝,看不出任何异常。
灌木丛也很自然,没有人为翻动的迹象。
“安全!”老军曹打了个手势,随即第一个侧身,准备从两簇灌木之间的狭窄空隙穿过去。
他弯着腰,步枪横抱在胸前,动作敏捷。
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士兵也迅速靠拢,准备依次通过这个看似安全的通道。
就在老军曹的右小腿碰到那根近乎透明、顺着灌木根茎平行设置的细绊线时——
“咔!”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战场噪音完全掩盖的断裂声。
时间似乎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
“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然从灌木丛后响起!至少两枚手榴弹几乎同时被引爆!
一团炽热的火球裹挟着浓烟和无数致命的破片,猛地扩散开来!
爆炸点正在突击小队的前部和中段!
刹那间惨叫声被爆炸声淹没。
站在最前面的老军曹和紧跟着他的三名士兵首当其冲,身影瞬间被火光和硝烟吞噬。
强大的冲击波将他们撕碎,残肢断臂混合着血肉和装备碎片向四周抛洒。
破片如同死神的镰刀,呈扇形向四周激射!
后续跟进的小鬼子士兵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密集的破片击中。
有人胸口被打成了筛子,有人腹部被切开,有人脸上嵌满了灼热的金属片……
血腥味瞬间浓烈了十倍不止。
只能说毛熊的手榴弹就是暴力~!
原本还算有序的突击队形,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爆炸中心区域一片狼藉,只剩下几具不成形的尸体和痛苦翻滚、发出非人嚎叫的重伤员。
稍远些的士兵也被破片波及,倒在地上呻吟,或者被冲击波震得头晕眼花,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宫崎少佐因为位置相对靠后,并且前面有士兵遮挡,侥幸没有被直接炸死。
但爆炸的气浪依旧将他狠狠掀翻在地,额头不知道被什么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糊住了他一半的视线。
耳朵里嗡嗡作响,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挣扎着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血色和弥漫的硝烟,看到了眼前地狱般的景象。
他精心挑选的、中队里最精锐的二十名士兵,此刻还能站着的,寥寥无几。
大部分人都倒在了血泊中,死状凄惨。那几名他寄予厚望的军曹和老兵,几乎无一幸免。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宫崎的脚底窜上天灵盖,让他浑身冰冷,甚至暂时忘记了头上的伤痛。
这…这不是地雷…这是…诡雷!
谁?
到底是谁?
谁会在侧翼的灌木丛里,用这种阴险的方式布置诡雷?
不按常理,不择手段,完全预判了他们的迂回路线和心理!
这根本不是残兵!
这绝对是一支经验丰富并且狡猾到极点的老牌部队!
从完美的伏击阵地配置,到精准的火力分配,再到这阴狠毒辣的侧翼诡雷…每一步都算在了他们前面!
完了。
宫崎少佐的心彻底沉入了深渊。
突击小队报销了,打破僵局的最后希望破灭了。
剩下的兵力被钉死在河床里,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攫住了他。
山本支队的骄傲,在此刻被彻底粉碎,只剩下求生本能。
“撤退!全体撤退!向来的方向,撤!”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扭曲变形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惶。
还活着的小鬼子残兵此时惊魂未定,听到这声命令,如同听到了赦令,再也顾不得什么队形、什么掩护,纷纷从各自蹩脚的掩体后连滚带爬地窜出来,丢下伤员,丢弃沉重的装备,像一群受了惊的兔子,沿着河床,向来路亡命奔逃。
守军的阵地上响起了更加密集的枪声,那是追击的火力,如同鞭子一样抽打着这些溃兵的背影。
宫崎少佐也在两名侥幸未死的士兵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加入了溃逃的队伍。
他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那片留下他大部分部下和所有骄傲的死亡河沟。
那个问题依旧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回荡:
谁家埋地雷…这么埋?!
答案,他已经没有勇气去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