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一月二十一日,安徽蚌埠。
第五十一军指挥部内的气氛,与几天前的凝重压抑截然不同。
虽然依旧是电报嘀嗒声、电话铃声和军官们压低的交谈声交织,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在空气中悄然流动。
军长于学忠站在作战地图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他的目光扫过地图上标注的敌我态势,最终落在代表小鬼子第十三师团防线的那一片红色区域上。
他的嘴角在不经意间勾起一丝极淡的的弧度。
参谋长将一份文件递了过来:“军座~!这是昨夜至今晨,各前沿部队的试探攻击简报。”
于学忠接过,快速翻阅着。
上面的文字让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三团二营尖刀排于凌晨四时对小鬼子左翼三号高地发起佯攻,遭遇抵抗火力微弱,仅有零星步枪射击,未见机枪火力及炮火覆盖。我部无一人伤亡,顺利撤回。”
“五团一连小队拂晓前渗透至小鬼子右前方河滩阵地,成功摸至敌军战壕外五十米处,观察到阵地内小鬼子人员活动稀疏,哨兵精神状态萎靡。后因天色渐亮主动撤回,未被发觉。”
参谋长语气中也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在一旁补充道:
“最成功的是四团派出的那个加强班,他们今天上午九点左右,对着鬼子正面的一处前沿阵地打了一波猛的。
竟然真的让他们撕开了一个口子,冲进去了!报告里说,里面的鬼子抵抗得很乱,枪声稀拉,根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要不是后来鬼子叫来了飞机往下扔炸弹,他们说不定真能占住那块地方!”
于学忠放下简报,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阴冷的天空。
他想起了几天前那个年轻得过分,但眼神锐利的特种团团长严明翊。
于学忠低声自语:“他居然做到了~!……”
小鬼子不是故意示弱,他们是真的虚弱了!
火力稀疏,说明弹药匮乏;
抵抗无力,说明兵员疲惫甚至减员严重;
依赖航空兵,恰恰证明其地面炮兵已无法提供有效支援!
那个严团长,他的特种团,竟然真的在敌人肚子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于学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
他转过身命令道:“告诉前沿各部,继续加强试探力度!多点开花,昼夜不停,给我狠狠地探!我要知道荻洲立兵这老鬼子到底还剩下多少家底!”
他的脸上那份期待再也掩藏不住。
他开始真正相信严明翊所说的“机会”。
那个年轻人或许真的能带来奇迹~!
他在等待,无比期待与严明翊约定的那个信号。
与此同时凤阳县城内,小鬼子第十三师团司令部。
师团长荻洲立兵中将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指挥部里气氛凝重压抑,参谋军官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惊扰了这位随时可能爆发的上司。
荻洲立兵一把将刚刚收到的电文拍在桌子上,咆哮声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八嘎!为什么又延迟了?第十六师团的人都是废物吗?区区几十公里的路程,要走三天?告诉他们,我今天就要看到援军!立刻!马上!”
电台兵吓得脸色发白,嗫嚅着解释:“师团长阁下……方面军司令部转来的消息,第十六师团先头部队昨日在铁路线上遭遇……遭遇重大袭击,损失惨重,重整和后续部队跟进需要时间……他们保证,最迟明日,一定……”
荻洲立兵烦躁地打断他:“明日!又是明日!对面的于学忠会等到明日吗?”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上面几个被标注了反复争夺记号的地点:“你们看看!从前天开始,支那军的试探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大胆!今天上午,他们甚至差点夺占了我们的前沿阵地!我们的炮兵呢?为什么不开炮?”
一旁的参谋长苦涩地回答:“师团长阁下,我们的炮弹储备已经见底。南京方面空投的补给,主要是步枪子弹和手雷、掷弹筒用榴弹,迫击炮弹寥寥无几,根本无法支撑一场团级规模的防御战。航空兵的支持也有限,而且需要时间响应……”
荻洲立兵当然知道这些,但他无法接受。
缺弹少药,士兵疲敝,援军迟迟不到,对面的中国军队却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越来越活跃。
他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放弃部分外围阵地,收缩防线,集中兵力固守核心区域。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擅自后撤,方面军司令部绝不会轻饶他。
这时又一份电报送来。
是华中方面军司令部发来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强硬且……乐观。
电文再次强调,后方的大规模清剿行动已取得决定性胜利,至少歼灭近千名渗透的中国军队,后方威胁已基本解除,让他不必担心,专心正面防御,援军明日必到。
“基本解除?不必担心?”荻洲立兵看着电文,气得几乎笑出来。
司令部那些官僚根本不知道前线的真实压力!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从他心底升起。
后路!
他的后路是否真的安全?
他猛地转向通讯官:“立刻给明光县守军发电!询问116联队第一大队大队长,明光至凤阳沿线情况如何?有无发现支那军活动迹象?任何异常,立即上报!重复,我要确认明光县万无一失!”
明光县,那是连接他这里与后方滁县、南京的唯一铁路和公路枢纽,是他最后的安全通道和补给线。
那里一旦出事,他的整个师团就将陷入真正的绝境。
滁县以西,龙庙山深处。
枯黄的灌木和嶙峋的怪石提供了天然的隐蔽。
严明翊和他直属大队的百余名战士,如同蛰伏的猎豹,无声无息地潜藏其间。
战士们利用这难得的白天休整时间,检查装备,擦拭武器,咀嚼着干粮,尽可能地恢复体力。
许多人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锐利而坚定。
他们都知道,今晚将有一场大战。
严明翊靠在一块冰凉的岩石后面,微微闭着眼。
他的心神再次沉入灵泉空间。
一丝微凉的能量悄然扩散,感知着周围山林的环境。
没有发现近距离的小鬼子搜索队。
他能“听”到远处公路上偶尔传来的卡车引擎声,甚至能模糊感知到天空中那些看不见的、来回巡弋的小鬼子侦察机所带来的威胁。
这种大范围感知能力不像空间探查那样具体,无法提供具体情报,却给了他一种对整体局势的模糊把握。
鬼子很紧张,搜索仍在继续,但重点似乎不在他所在的这片区域。
他悄然取出水壶,拧开盖子。
他喝了一小口,一股微弱的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驱散了不少疲惫感,让他的精神更加集中,身体的各项机能也维持在最佳状态。
他依次将水壶递给身边几位看起来最为疲惫的军官和骨干低声道:“喝一口,提提神。”
战士们不疑有他,感激地接过喝上一口,果然觉得精神一振,身上的酸软减轻了不少。
他们只当是团长关心,却不知其中奥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太阳在空中缓慢移动。
每一次小鬼子飞机从远处天空掠过的轰鸣声,都让战士们的心揪紧一下,身体伏得更低。
严明翊抬头,透过稀疏的树枝缝隙望向天空。
那架九四式侦察机已经在这一片区域来回飞了第三趟了。鬼子显然没有完全放心。
他收回目光,看向周围。战士们都在安静地等待着,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武器轻微碰撞的金属声。
他能感受到他们内心的焦灼和期待,与他一样。
他摸了摸怀表,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保持冷静。
距离彻底天黑还有1个小时。
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
他知道其他的大队此刻必然也在不同的地方潜伏着,躲避着敌人的搜捕,朝着明光县方向艰难地靠拢。
他们经历了昨天的惨烈损失,如今还能剩下多少战斗力?
能否准时赶到预定位置?
所有这些不确定性,都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他再次闭上眼睛,依靠灵泉空间的那一丝宁静,平复着内心的波澜。
现在唯一要做的,也是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等待。
等待天色彻底暗下来。
等待黑夜这只巨大的保护伞,笼罩整个江淮大地。
那时便是他特种团利刃出鞘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