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卢曼提前去招待所接许三多父子。
他们的脸色不好,甚至说得上有点差,卢曼装作没看出的样子,笑吟吟上前:“老伯,午饭吃了没?怎么样,吃得惯不?”
许百顺瞪了许三多一眼,转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吃了,好着嘞!就是辣椒少了点,不够味。”
转而有些疑惑的看着卢曼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机:“这个是?”
“拍立得,也就是照相机,来,你俩站这边,我给你俩拍张照。”
说着卢曼调整了两人的站位,在招待所的门口取景,咔嚓一下,一张合照就出来了。
“哇!这个玩意厉害,这么一下,照片就出来了!”许百顺拿着那张照片惊喜的不行,就连许三多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许三多盯合照,眼神直愣愣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两下,嘴唇动了动,才挤出一句:“这、这就出来了?不用等洗……洗照片?”
“对呢!也是你们运气好,我昨天才收到这玩意呢!下午可以尽情给你们拍照,当然啦,保密原则还是守的。”卢曼得意的冲父子俩扬了扬手里的拍立得。
“走,走,走,带我逛逛我儿子待的地方。”许百顺的积极性瞬间就被调动了起来。
卢曼挤开不善言语的许三多,亲自给小老头当起了向导,滔滔不绝的介绍起钢七连。
“我们钢七连,立过三次集体一等功。常言道:三等功,站着领,二等,躺着领,一等功,家属领。这一等功的含金量,老伯你应该知道吧?”
许百顺有点不敢置信的激动:“三次集体一等功?!知道!咋能不知道!这可是拿命换来的荣誉啊!”
他转头看向许三多,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你这小子,能在这样的连队当兵,是祖上积了德!三次一等功,我的娘嘞!”
“所以,两年前,许三多这样的兵,我们连长是真的看不上他。”下一瞬,卢曼话锋一转,语出惊人。
许百顺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刚才还亮得发光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他下意识的往前迈了半步,挡在许三多面前。
被保护起来许三多诧异的把目光从卢曼身上转移自家老爹身上。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告诉您,许三多走到今天并不如意。”
卢曼继续在前面带路,语气诚恳的感叹“他也命好,是遇到了史今班长,就是那个去您家政审的那个兵。”
“他是心甘情愿,冒着自己退伍的风险,力保下了许三多。又陪着您儿子拼命,最后让自己成为垫脚石,托举他,走到今天的。”
许百顺的眼睛慢慢睁大,愣在原地,喉咙动了动,声音沙哑的转头,问许三多:“那,那史班长人呢?”
许三多沉默良久,才缓缓抬头,自从见到见面后,第一次和许百顺对视:“他…他今年退伍了。”
许百顺看着自家儿子眼里说不出的悲伤,道不尽的思念,移开目光。
“退伍了啊……”他哑着嗓子重复了一句,声音里满是惋惜和感激,“多好的一个小伙子……”
“他退伍了,不是因为不优秀,更不是因为许三多。”
“您知道的,时代在进步,军队在改革,没有人能一直留下来的。”卢曼语气平淡,甚至显得有点不近人情。
“好啦!不开心的事就不多讲了,这前面,就是我们七连的营区了。”
“您看着道路两旁的果树了吗?这都是我们连自己种的……您看前面这块区域,是我们连锻炼的场地……您看看,这是光荣榜,上面有好多关于班长的光荣事迹……”
卢曼一路吧啦吧啦的介绍,许三多父子也渐渐的被代入了她所描述的世界里。
进入到宿舍楼就被前方的队列震惊到了——凡是在团里面的原钢七连战士都来了。
他们在伍六一的组织下,出现在了这里。
见到三人后,伍六一猛然喊道:“立正,稍息,敬礼!”
超过两个班的战士,军装笔挺的立在眼前,齐刷刷的给许百顺敬了一个军礼,齐声吼道:“热烈欢迎许三多的父亲来我连参观!”
许三多呆立当场,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起来。
许百顺却乐了,推开挡路的许三多,饶有兴致的打量众人:“叫啥许三多的父亲,难不成老子还得跟着儿子走不成?”
卢曼捅了许三多一下,示意他的耳朵侧过来,嘀咕几声后把许三多推到人前。
许三多上前,在伍六一鼓励的视线中,站在队列正前方。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喉结滚动,声音平缓,带着军人特有的铿锵:“全体都有——稍息,立正!”
队列里的战士们动作整齐划一,鞋底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接下来进行体能训练,科目:五公里武装越野、器械组合训练!”
许三多的目光落在伍六一身上,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五公里越野按战斗编组,三人一组。器械训练每人单杠大回环五十个、双杠臂屈伸六十个,分组进行,相互监督!”
“明白!”战士们齐声应答,吼声震得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
许三多沉声道:“出发!”
“是!”然后整支队列在许三多的带领下,像一支利箭一般的射向训练场。
卢曼并没有加入队伍,她带着许百顺观看了这场训练,适时的讲解对应的科目和能达到的训练效果。
许百顺神情复杂的看着许三多,在队伍里的儿子,陌生的很。
许百顺的目光牢牢的锁定在许三多身上,久久不语。
忽然他觉得鼻子有点酸,抬手揉了揉眼角,低声道:“变了,真变了……”
趁着这会功夫,卢曼带着小老头,进了七连的活动室,把一张光盘放了进去。
陪着许老伯看着光盘,边介绍拍摄的时间,背景,一点点为许百顺填补缺失的这两年里关于许三多的生活。
“其实,您应该发现了不对劲。是的,就在半年前,七连改编了,整个连队,就只剩下我和许三多了。”
“这种感觉,您应该体会过,就像您的妻子突然没了一样,太痛了!”
“如果七连没有改编,我应该也按计划退伍走人了!可它没的太突然了,让我生了执念,不愿离开。您的儿子,只会比我更甚。”
“虽然很冒昧插手您们父子俩之间的事情,但既然遇见了,总得努力一下,至少让您对您儿子的成长有所了解。”
卢曼真心觉得抱歉,但又不得不插手,就怕这不知如何沟通的父子俩,硬碰硬,碰得伤痕累累,心存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