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在办公室的洪兴国对着老搭档说了一声,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戴上军帽,率先下楼。
高城紧随其后,跟在洪兴国身后下楼,两人并肩走进活动室,走到等候许久的参谋长面前立定。
“七零二团三营七连,连长,高城。”
“七零二团三营七连,指导员,洪兴国报到。”
“坐下吧。”参谋长暗暗叹气。
“请参谋长指示。”高城、洪兴国依旧站得笔直笔直的,但不管是说话还是眼神都锋利的像把刀子。
“没什么指示。”
“请参谋长下达命令。”
“命令已经下达了,你们自己看吧。”
高城先洪兴国一步,往前迈了两步,就看到桌上的那本名册——《84军702团3营钢七连编织改革计划:首期人员分配名单》。
翻开封面,第一页就是关于指导员洪兴国的的调任命令,第二页是三班老兵白铁军的提前复员……
高城近乎自虐般地一页页往下翻,心也跟着一点点的凉透。
目送参谋长带着团部军官离开,洪兴国伸手在呆愣的高城眼前晃了晃。
多年的搭档让会过神来的高城会意,他把兜里塞着的烟,一整包的递给对方。
洪兴国颤抖着双手,费劲的抽了一根烟出来,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结果点火的时候连打了四五次都没能点上。
看不过去的高城正打算搭把手,洪兴国直接放弃了,把那支烟揉成一团。
长叹一声后,洪兴国尽量回归理智:“这事别声张,别闹大。咱们还是开个联欢会,我来张罗。”
“一下子走30多个人,军纪和人心都得顾着,他们都得悄悄走,不能送……”
高城打断了喋喋不休,到这时候还一心为七连着想的指导员:“行了,不说这个了,你说…你自己的事。”
“我?我能有啥好说的?指导员嘛,向来都是说别人…”洪兴国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尽量的云淡风轻。
“倒是我,挺对不住你,老压着你。”面对即将离开的搭档,高城又是不舍又是内疚。
洪兴国不以为然:“压我?指导员本来就是协助你工作,你哪儿压我了?”
“我…我打球爱犯规,下棋使损招,打牌还跟他们使眼色……他们都知道,惹指导员没事,惹连长准得出事,都顺着我……”
洪兴国立即打断了陷入自我反省的高城,安抚的握了一下他的手臂“你是钢七连的连长,是钢七连的一号,钢七连不能输,连长也不能输。”
高城听不下去了,意思意思的给了洪兴国一拳:“别恶心我了!”
“别穿帮了。”眼见连里打球的战士正兴高采烈的走来,洪兴国赶紧提醒背过身面壁的高城。
再转过身来,洪兴国像往常那样,唇带笑意,和蔼的询问战士们:“一连赢了,还是七连?”
“当然是咱们七连啊!”战士们骄傲的挺起胸膛,顺便你来我往的秀了一下球技。
洪兴国笑盈盈的一个个拍他们的肩膀,高城现在一旁边看着他们,语气是难得温和:“哈哈哈,没事。你们赶紧去洗洗,快去吧。”
白铁军听说晚上会餐,馋的不行一个劲的催促许三多赶紧走,许三多却说:“急啥,发扬一下精神,让他们先。”
等到两人踏入食堂时,白铁军傻眼了,前面是———一整个连的人都静静的坐在那里, 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白铁军下意识的转身,看到了用大红布悬挂的“欢送战友,怀念……”
他难以置信的转回来,对上神情复杂看着他的战友们,在他们的掌声落下后,情难自控的咧嘴,语带哭腔:“咋,咋又是我呢?!!”
他呜咽着抱怨:“咋就这么快啊?!”然后蹲了下来,嚎啕大哭。
甘小宁一个健步上前,和白铁军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新兵马小帅也上前,先是帮他擦拭眼泪,然后,是拥抱。
这场欢送会在酒精和离愁的浇筑下,最后乱成一一片——哭声、笑声、起哄声、骂声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罩得七连的每个人都有点喘不过气。
许三多滴酒不沾好的看着这一幕,眼神留恋的在每一张熟悉的脸庞上徘徊。
一旁的伍六一,默默的往肚子里塞东西,用暴饮暴食来发泄情绪。
喝的醉醺醺的白铁军亲热的冲独自站在一旁的高城叫了一声:“连长!”
高城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朝他张开了双臂,白铁军却给他敬了一个最像样的军礼,正欲扑过去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的指导员。
下一刻,他高喊着:“指导员!”
便绕过高城,飞扑过去,两人相拥而泣。
高城无奈的收回双臂,看着这一幕,有些失落。
比起人见人爱的指导员,积威甚重的连长高城显然不怎么招人待见,哪怕是在这时候。
和战士们一一拥抱后,洪兴国走向老搭档,担忧的说:“老高……”
“挺好的。”高城状似轻松的说。
洪兴国:“明天就去兄弟团了……”
高城调侃:“对手了!”
洪兴国无奈小声抱怨:“都这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装?”
“总是不太好…”
话虽然这么说,但高城还是把面上虚假的笑容一收,转身看到桌上的啤酒,拿了两瓶。
“来,走一个!”
“来!”
两人默契的拿着酒瓶碰了一个,对饮而下。
第二天,白铁军早早的起床,小心翼翼的抱着早就打包好的背囊,悄悄的打开房门。
他留恋的回头想再看一眼住了快两年的地方,却发现,全班的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白铁军扯出一个笑容,比了一个“嘘”,然后快速离去。
三班众人见人离开后,无奈的躺回去了。
第一批退伍的战士就这样,一个个“悄摸摸”下楼,冲着连旗敬了最后一个礼,转身迈出营房。
马小帅哭着问许三多:“班长。”
“嗯?”
“我们就这样躺在这里,不能送?”
“对,这是死命令…”
这一天,走了36个人,许三多看到连长高城在他站过的那个位置,一直站到了天亮。
当初史今离开时,他脑中曾经闪过这种报复连长的方式,真真切切的发生后,许三多并没有感到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