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初秋的凉意刮过操场，卷起地上几片枯槁的草叶，师部考核的哨声却像道惊雷，“嘀——”的长音刚落，钢七连的队伍已经绷成一条直线，黑绿色的作训服在风里扫过，活像条蓄势已久的黑蟒，“唰”地就窜了出去。
史今跑在最前头，军靴踏在跑道上的节奏稳得惊人，手臂摆动的幅度像装了精密轴承，不偏不倚。
他余光往身后扫，眼角的余光里全是整齐的队列——全连三十多号人，脚步声踩在同一道节拍上，没人掉队，更没人像上次摸底那样，跑过半程就喘着粗气。
五公里的跑道绕着训练场转了三圈，最后冲线时，最末尾的兵也紧跟着前头的人，没拉开半米距离。
卢曼第一个冲线，伍六一第二，许三多稍稍落后半个身子，史今紧随其后，甘小宁第五，白铁军照旧老末。
史今扶着膝盖弯下腰，粗喘着气抬头，正撞见终点线旁的高城——他攥着拳头，指节都泛了白，嘴角却快咧到耳根，见史今看过来，还用力拍了拍身边的计时牌，那上面的数字比上次快了整整两分钟。
单杠区的欢呼声紧接着盖过了喘息声。
伍六一扯了扯作训服的袖口，露出小臂上贲张的肌肉，双手一握杠体，指节瞬间收紧，身子像片叶子似的轻轻一荡，“噌”地就翻了上去。
每一次引体向上都做得干脆，腰背绷得笔直，没有半点借力的晃悠。
计数员的声音越喊越响，从“三十”往上跳，周围其他连队的兵都停了手里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三十八！三十九！四十！”
“好家伙！”有人忍不住喊出声——上次考核伍六一拼到脸发白，最多也就三十个，这次硬生生多冲了十个。
他落地时脚掌碾了碾地面，稳稳当当没晃一下，只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往高城那边瞥了一眼，见高城正朝他竖大拇指，嘴角藏着点不服输的笑意，又故意转开脸，去拧手里的毛巾。
射击场这边的动静更沉，却更让人揪心。
许三多趴在地上，肘部垫着护具，枪托紧紧抵着肩窝，连呼吸都放得极慢，胸口的起伏轻得像没动。
他盯着瞄准镜，镜里的靶心被他盯得像钉在了原地，连风刮过靶纸的晃动都被他预判得死死的。
“砰砰砰！”枪声连响三声，子弹擦着空气的尖啸刚过，报靶员的声音就穿透了人群，带着点不敢信的拔高：“十环！又是十环！”
最后一枪打完，许三多慢慢松开扳机，起身时手还在微微发颤——不是累的，是紧张的。
史今立刻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声音里全是笑：“三多，全优！你小子这次稳得很！”
许三多愣了愣，眼睛慢慢红了，攥着枪的手紧了又紧，指节都白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射击考核里拿全优，比当初在草原五班做三百三十三个腹部绕杠时，心里还要热乎，还要激动。
最惊艳的，当属战车射击区。
卢曼坐在战车里，车身被场地里的坑洼颠得直晃，仪表盘上的指针跳个不停，她却像跟战车长在了一起，背挺得笔直，随着战车起起伏伏间，手指牢牢的扣在扳机上，眼神透过观察镜，锐利如鹰眼。
突然，她猛地推开车顶的舱盖，半个身子探出去，枪口随着战车的颠簸在空中划过一道快得看不见的弧线——“砰！”
枪声落，远处三百米外的移动靶突然炸开，红心碎成了片。
整个训练场静了两秒，连风都像停了，接着爆发出哄堂彩，有人直接跳了起来：“跳狙！这都能中？！战车还在往上冲啊！”
文试的广场上，师部的考官手里捏着题库，目光扫过台下端坐的士兵，最后落在了许三多身上：“许三多，说说装甲兵与步兵协同作战的三个核心要点。”
许三多转头看了史今一一眼，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开口：“报告考官！第一是信息同步，装甲兵需实时共享战场态势，为步兵指引火力盲区；第二是火力掩护，利用坦克主炮压制敌方工事，为步兵开辟冲锋通道；第三是阵地衔接，步兵需及时清除靠近装甲车辆的反坦克步兵，形成攻防闭环！”
他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连标点都像刻在脑子里似的，没半点卡顿。
考官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又追问了几个问题，许三多都一一接下，甚至还能准确报出某型防空导弹的有效射程、工程兵布雷的标准间距。
“错了，题库拿错了，这不是装甲兵的题库。”这时，有人悄悄提醒考官。
考官低头一看，发现还真的拿错了，他惊异的看了许三多几眼，正打算给个全优。
就在这时，后排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许三多，我再问你一个。”
众人转头看去，竟是师部的王团长，他手里转着支钢笔，眼神锐利，“假设你是步兵班班长，在没有卫星通讯、电台失灵的情况下，如何向三公里外的装甲分队传递‘前方有反坦克雷区’的信号？”
这话一出，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连史今都替许三多捏了把汗——这问题太偏了，连老兵都未必能答上来，分明是刁难。
许三多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攥了攥衣角，脑子里飞速闪过看过的《野外通讯预案》。
突然，他眼睛一亮：“报告团长！可采用三色信号弹组合！按照陆军野外应急通讯规范，红色信号弹代表‘危险’，黄色代表‘障碍’，绿色代表‘请求支援’，连续发射‘红-黄-红’三组信号，结合预设的方位角，即可准确传递‘前方存在反坦克类障碍’的信息！另外，还可在雷区外围布设反光标识，配合装甲分队的光学观测设备确认位置！”
话音落下，现场先是静了两秒，接着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王团长放下钢笔，嘴角露出难得的笑意：“回答正确！不仅记牢了规范，还能灵活运用，不错！”
史今在台下用力鼓掌，连一向严肃的伍六一都朝许三多投去了认可的目光。
“呦，许木木不木了？”卢曼也跟着乐滋滋的鼓掌。
人群角落里，成才看着众星捧月，人人称赞的许三多，拳头无意识的握紧。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曾经需要他保护的同乡，如今已经走得这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