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风带着沙砾，抽打在脸上，带来刺痛，却也带来了久违的、属于“外面”世界的真实感。然而，这真实感瞬间被探测器尖锐的警报声击得粉碎。
“收割者”舰队！大规模行动！“铁砧”方向！
刚刚脱离绝境的喜悦荡然无存，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笼罩了幸存下来的八人。即便是最悍勇的黑牙，此刻也脸色煞白，握着武器的手微微颤抖。面对那种铺天盖地、毁灭文明的恐怖存在，个人的勇武显得如此渺小可笑。
“规模……多大？距离多远？”凯恩强自镇定，独眼死死盯着伊米尔手中的探测器屏幕，声音沙哑。
伊米尔手指飞快操作，脸色越来越难看：“无法精确测算……能量反应太庞大了！至少是……是之前遭遇的巡逻部队的百倍以上！不，可能千倍！波动覆盖范围极广，正在快速移动……扩散！它们不是在攻击某个点……像是在……进行区域性清洗！距离……根据能量传播衰减模型估算，主力波动源离我们可能还有数千公里，但先遣部队或能量冲击波的前沿……最快几小时，最迟一两天，就可能波及这里！”
数千公里，对于星际文明而言，几乎是贴脸的距离！几天时间，弹指即过！
“清洗……”陈涛靠在一块风化的岩石上，捂着依旧剧痛的胸口，眼中充满了绝望，“它们终于开始全面‘收割’了……这片废土，还有能抵挡的地方吗？”
绝望的气氛如同实质般压得人喘不过气。刚刚找到的生路，转眼间似乎又成了死路。
“不能待在这里！这里是传送出口，能量残留明显，很可能被探测到！”阿健急声道，“我们必须立刻转移！找个地方躲起来！”
“躲？能躲到哪里去？”小文声音带着哭腔，“连‘铁砧’那种有防御的地方都……”
“够了！”曲微尘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镇定，瞬间压下了所有人的慌乱。她转过身，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右眼瞳孔深处那点金红火星微微流转，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威严。
经过“寂灭心源”的涅盘，她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曾经的隐忍和悲怆，多了几分历经毁灭与新生的淡然与决断。
“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平静地说道，“我们活下来了，这就是希望。‘收割者’很强大，但并非全知全能。否则，我们早就死了。”
她的话如同定心丸，让众人稍微冷静下来。
“伊米尔，持续监测能量波动，尝试分析其行动模式和薄弱环节。凯恩，陈头，你们伤势最重，抓紧时间休息恢复，阿健、小文协助。黑牙，带你的人，立刻侦查周边地形，寻找可供隐蔽的据点或地下设施，注意安全，半小时内回报。”曲微尘迅速下达指令，条理清晰，不容置疑。
“是！”众人下意识地应道，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行动起来。
曲微尘则走到高处，眺望“铁砧”方向那片隐约泛着暗红的天际。她的灵识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扩散，与涅盘后更加强大、且与这片废土“寂灭元气”亲和度极高的“混沌星火”相结合，感知着天地间能量的细微变化。
她能感觉到，遥远天际传来的那股毁灭性能量波动，充满了冰冷的秩序和纯粹的湮灭意志，与“寂灭心源”的死寂感有些相似，却更加极端、更具侵略性。同时，她也隐约感知到，在这片广袤的废土之下，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极其微弱、却顽强存在的能量节点，有的充满生机，有的死寂沉沉，有的则散发着混乱的波动。这些节点，或许是古老遗迹，或许是类似“铁砧”的幸存者据点，也可能是……未知的危险巢穴。
“收割者”的到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必将打破这片土地脆弱的平衡，搅动所有潜藏的力量。
半小时后，黑牙带回消息：西北方向五公里外，有一片巨大的、由战争残骸和自然风化形成的雅丹地貌区，沟壑纵横，有不少天然洞穴和半埋的金属结构，易于隐蔽，暂时未发现大型威胁。
“就去那里。”曲微尘点头。
众人立刻转移。一路上，气氛压抑，无人说话，只有风声和脚步声。偶尔能看到天空有极快的、拖着尾焰的光点掠过，那是“收割者”的侦察单位，让众人心惊胆战，所幸并未停留。
抵达雅丹地貌区后，众人选择了一个相对坚固、入口隐蔽的半埋式金属仓作为临时据点。仓内空间不大，布满灰尘和锈迹，但结构完整，能抵御风沙和一般的辐射尘。
安顿下来后，伊米尔带来了更详细的分析结果：“坏消息是，‘收割’行动的范围和强度远超预期，几乎覆盖了整个探测器能感知的区域。好消息是……它们的推进似乎有某种规律，并非均匀平推，而是沿着几条主要的能量脉络和疑似古代文明遗迹的轴线进行，像是在……搜寻和清除特定目标？而且，它们的能量扫描似乎对高度惰性的‘寂灭元气’区域敏感度较低，我们所在的这片戈壁，因为靠近‘寂灭心源’逸散区，元气惰性极高，可能暂时是相对‘安全’的盲区。”
“盲区？能躲多久？”凯恩问。
“不确定。取决于‘收割者’的扫描精度和决心。可能几天，也可能只有几小时。”伊米尔摇头。
“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侥幸上。”曲微尘沉吟道，“必须主动寻找生路。伊米尔，你刚才说，它们在有目标地清除？目标是什么？”
“根据能量特征对比……优先清除对象，似乎是那些仍保有较高能量活性、可能存在抵抗力量或特殊技术的据点，以及……某些散发出与‘它们’类似但又有微妙差异的能量波动的个体或地点……”伊米尔调出一些模糊的数据模型，“有点像……在清理‘病毒’和‘变异体’？”
清理病毒？众人心中一动。难道“收割者”并非无差别毁灭，而是在执行某种“净化”程序？它们眼中的“病毒”和“变异体”是什么？是像“铁砧”这样的幸存者？还是像……曲微尘这样身负特殊力量的存在？
“如果我们能搞清楚‘收割者’的判定标准和行动逻辑，或许能找到规避甚至利用的方法。”陈涛若有所思。
“谈何容易……”阿健苦笑。
就在这时，曲微尘忽然心有所感，她走到仓库锈蚀的金属壁前，伸出手掌，轻轻按在上面。丹田内，“混沌星火”微微流转，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混沌包容意境的灵识顺着金属结构向下延伸。
她感觉到，在这片戈壁的下方极深处，似乎存在着一个极其庞大、但能量反应几乎完全沉寂的金属结构群，其科技风格与“方舟”基地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古老、破损严重。更让她在意的是，在这片废弃结构的某个边缘区域，有一个微弱的、断断续续的、非“收割者”风格的加密信号源正在发射！信号极其微弱，且内容无法解析，但其中似乎夹杂着一种……求救的通用频率片段？
“下面……有东西。”曲微尘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一个古老的废墟，还有一个……可能还在运作的信号源。”
众人精神一振！古老的废墟可能意味着资源、情报，甚至是避难所！而信号源，则可能意味着……其他幸存者！
“能定位吗？能进去吗？”凯恩急问。
“信号源很微弱，位置很深，结构不稳定，强行挖掘可能引发坍塌。而且……”曲微尘微微蹙眉，“我感觉到那信号源附近，有一股……令人不安的阴冷气息，像是某种……守护机制或者……被困住的危险东西。”
机遇与风险并存。
“去！必须去！”黑牙咬牙道，“躲在这里是等死！下面万一有出路呢？”
“但我们的状态……”陈涛看了看自己和凯恩的伤势，又看了看疲惫的众人。
“我和伊米尔先下去探路。”曲微尘做出了决定，“我恢复得最好，有能力应对突发情况。伊米尔懂技术，可以尝试破解信号。凯恩，陈头，你们带其他人留守据点，建立防御，保持通讯。如果我们一天内没有返回，或者发出危险信号，你们立刻撤离，另寻生路。”
“太危险了！我跟你去！”阿健站出来。
“不，你需要留下保护大家。”曲微尘摇头，语气不容置疑，“相信我。”
看着曲微尘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睛，阿健最终点了点头。
没有时间犹豫。曲微尘根据灵识感应，在仓库角落找到了一处看似自然形成的裂缝，裂缝深处有微弱的气流和金属回响。她运转“混沌星火”，手掌泛起灰金色光芒，按在裂缝边缘，坚硬的岩石和金属如同黄油般无声无息地融化、汽化，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斜井。
“等我消息。”曲微尘对众人点了点头，率先弯腰钻入黑暗之中。伊米尔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斜井深不见底，充满锈蚀和尘埃的气味。曲微尘指尖凝聚一点微光照明，灵识全开，警惕着前方。向下攀爬了约百米后，脚下触到了坚实的金属地面。眼前是一条宽阔但布满塌陷和障碍的废弃通道，风格果然与“方舟”基地类似，但更加古老破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臭氧混合的陈旧气味。
那微弱的信号源和阴冷的气息，从前方的黑暗深处传来，如同诱饵，也如同陷阱。
新的探索，开始了。而这一次，他们将要面对的，不仅是废墟的危险，更是整个废土世界即将降临的、名为“收割”的末日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