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核共振的桥梁尚未完全断开,那股宏大而悲凉的意志携带着被封印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曲微尘的心防。并非具体的语言或图像,而是一种更本质的、直接烙印在灵魂层面的“认知”冲击。
她“看”到了——
无尽的虚空之中,并非只有她所知的宇宙。存在着更古老的、难以名状的“存在”,它们冷漠地观察着无数世界的生灭,如同园丁观察苗圃。这些存在,被称之为“播种者”。它们并非创造者,而是“干预者”,会在某些世界发展的关键节点,投下“种子”——可能是某种技术、某种理念,甚至是……某种生命形态的模板,以观察其演化,汲取所需的“变量”或“养分”。
而“希望壁垒”,并非其名的避难所,而是一座“观测站”!是某个“播种者”投放在这片被称为“墟界裂隙”的宇宙坟场边缘的、用以观察某个特定“苗圃”(曲微尘所在的世界)的前哨站!星核残片“启明星”,曾是这座观测站的能源与通讯核心,连接着遥远的“播种者”本体。
然而,不知多少岁月前,一场可怕的灾难发生了。信息碎片在此处变得极其模糊、充满干扰,只能隐约感受到极致的恐惧与毁灭。似乎有某种更加恐怖、以“播种者”为食的、被称为“收割者”的存在,发现了这里。“播种者”仓促撤离,切断了大部分联系,甚至不惜自毁部分设施,以掩盖痕迹、延缓“收割者”的追踪。“希望壁垒”因此坠毁于此,与主失联,能源枯竭,大部分功能丧失,成为漂浮在裂隙中的残骸。而星核“启明星”也在那场灾难中严重受损,意识破碎,陷入狂乱。
更令人心悸的是,信息碎片中隐约暗示,导致“播种者”撤离的灾难,似乎与曲微尘所在世界那扇“镇界之门”的异动,存在着某种隐秘的关联!仿佛“门”后的“寂灭之主”,其存在或行动,意外引来了更可怕的“收割者”的注视!
“苗圃”的灾难,并非孤立,而是牵连着更加宏大、更加恐怖的宇宙级黑暗森林法则!
信息洪流戛然而止,共鸣桥梁因曲微尘心神剧震而断裂。她猛地后退几步,脸色苍白如纸,大口喘息,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与冰寒。
播种者?观测站?收割者?这些概念远超她的认知范畴,将她的世界观彻底颠覆!她所在的世界,整个人类的存亡挣扎,在某些存在眼中,竟然只是一场“苗圃实验”?而真正的威胁,可能来自实验之外、以“播种者”为食的恐怖猎手?
“你……你看到了什么?”伊米尔察觉到她的异常,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她,银灰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紧张与探究。作为壁垒最后的看守者,他显然知道一些内情,但似乎并非全部。
曲微尘稳住心神,目光锐利地看向伊米尔,声音沙哑而冰冷:“‘希望壁垒’……根本不是避难所,对不对?它是‘播种者’的观测站!你们在观察我们?像观察笼中的动物?”
伊米尔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褪尽,眼神闪烁,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充满疲惫与愧疚的叹息。他松开了手,踉跄地退后两步,靠在灼热的控制台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你……果然接触到了‘启明星’深处的禁忌记忆……”他苦笑着,声音低沉,“是的……你说得对。‘希望壁垒’,代号‘观星者VII号’,是‘卡尔克萨基金会’——一个你口中的‘播种者’组织——设立的三级观测前哨。我们的使命,是观察并记录编号K-23世界(你们的世界)的文明演化,尤其是……对‘墟能’(你们称之为邪能或虚无之力)的适应性与抗性研究。”
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但请相信,我,以及大多数留守的成员,早已将这里视为家园,将观测目标视为需要保护的文明!‘基金会’的本意也并非毁灭,而是……研究,以求理解‘墟能’的本质,甚至找到对抗更可怕威胁的方法。直到……那场灾难降临……”
“灾难?是‘收割者’吗?”曲微尘追问,心脏紧绷。
伊米尔瞳孔骤缩,脸上浮现出深刻的恐惧:“你连‘收割者’都知道?!是了……‘启明星’的碎片记忆……没错,是‘收割者’!代号‘虚空之影’的恐怖存在!它们感知到了K-23世界‘门’的异常活跃和‘墟能’的剧烈波动,追踪而至!‘基金会’为了自保,也为了不暴露更多坐标,被迫执行了‘断尾计划’,放弃了我们,并试图抹除所有痕迹……”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观测站坠毁,能源中断,通讯隔绝……大部分同伴在坠毁和随后的能量风暴中丧生……只有极少数人,像我和其他几个老家伙,侥幸活了下来,依靠残存的设备和‘启明星’碎片的力量,苟延残喘……我们修复壁垒,建立屏障,与其说是为了继续使命,不如说……只是为了活下去,并守护这个我们观察了数百年、早已产生感情的世界的最后信息库……”
曲微尘沉默地听着,心中的愤怒与警惕稍稍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悲哀与无力感。原来,不仅自己的世界是棋子,连这些所谓的“高等存在”的造物,也同样是被抛弃的弃子。整个宇宙,似乎都笼罩在弱肉强食、黑暗森林的残酷法则之下。
“那么,‘蚀骨虫’是什么?外面的威胁?”她转换话题,指向现实危机。
“那是‘墟界裂隙’中自然滋生的低等掠食者,以一切有序能量和物质为食。壁垒的屏障原本能有效防御它们,但随着能源枯竭和‘启明星’的失控,屏障日益衰弱,它们才聚集过来。”伊米尔解释道,随即脸色又凝重起来,“但现在更严重的问题是,根据‘启明星’碎片刚刚稳定后传回的微弱扫描数据……壁垒外围的时空结构正在发生异常扭曲!有某种……更强大的、带有‘基金会’或……甚至是‘收割者’印记的空间扰动正在接近!”
他调出主控台上刚刚恢复部分功能的外部监测画面。只见壁垒外的虚无黑暗中,隐约可见几道极其细微、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透明水母触手般的空间褶皱,正在缓缓蠕动,似乎在探测着什么。
“是‘基金会’的回收小队?还是……‘收割者’的探针?”伊米尔的声音带着绝望,“无论哪一种,一旦被它们发现壁垒还有活体信号和完整的信息库,后果都不堪设想!回收小队会抹除一切,而‘收割者’……会吞噬一切!”
绝境再次升级!内部危机暂缓,外部更恐怖的威胁已然临近!
曲微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与悲哀无用,唯有面对。
“壁垒还有多少可用的防御力量?或者……撤离方案?”她问道。
伊米尔摇头,满脸苦涩:“防御系统损毁超过八成,能源仅能维持基本屏障和生命支持。撤离……唯一的超空间跳跃引擎在坠毁时彻底报废,小型逃生舱根本无法在裂隙中生存。我们……无路可逃。”
无路可逃……曲微尘的心沉入谷底。但她的目光扫过中央平台上那颗暂时稳定下来的星核残片,以及体内那与星核产生过共鸣的太初道种,一个极其冒险的想法再次浮现。
“如果……我能进一步修复‘启明星’,甚至暂时激发它更强的力量呢?能否启动一些隐藏的防御机制?或者……发送求救信号?向其他可能存在的、对‘基金会’或‘收割者’抱有敌意的势力?”她紧紧盯着伊米尔。
伊米尔愣住了,随即激动起来,但又迅速冷静:“理论上……‘启明星’完整时拥有强大的能量和通讯能力,甚至能短暂打开通往安全区的‘信标通道’。但修复它……太难了!它的核心损伤是法则层面的,需要同等级的本源力量才能……”
他的目光落在曲微尘身上,充满了不确定的希望:“你……你的那种特殊力量,或许……但太危险了!刚才只是共鸣稳定就差点……深入修复,稍有不慎,你会被星核反噬湮灭!”
“还有比坐以待毙更危险的吗?”曲微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告诉我该怎么做。”
伊米尔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监测屏幕上那越来越清晰的空间扰动痕迹,最终一咬牙:“好!我带你去看‘启明星’的核心控制单元和壁垒的深层数据库!那里有关于它结构的所有资料和……可能存在的、未被‘基金会’完全抹除的紧急协议!但能否成功,就看你的造化了!”
希望,再次寄托于一场豪赌。而这一次,赌注不仅是她的生命,更是两个世界残存的秘密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