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凝练的白色光束无声无息地没入凝固的混沌地面,留下一个边缘光滑、深不见底的孔洞,其蕴含的分解力量让所有人脊背发凉。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紧张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
楚尘抬手,示意身后众人停止前进,不要轻举妄动。他的寂灭领域依旧稳稳维持在周身,暗灰色的眼眸冷静地观察着那个不足半人高的金属造物。它看起来简陋至极,由一种暗哑无光的金属构成,关节处有明显的磨损痕迹,躯干上布满了划痕和凹坑,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的冲刷。顶部的传感器——一个单一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晶体镜头,正锁定着他们,不断发出那种急促、尖锐、无法理解的音节。
“没有感应到生命气息,也没有灵魂波动。”苏沐清轻声说道,银白色的眼眸中月华流转,试图解析那造物的本质,“像是……纯粹的机械。”
“但它在动,而且在警告我们。”紫苑指尖的幽紫色火焰收敛,神色警惕,“这玩意儿看起来破破烂烂,刚才那一击可一点都不含糊。”
那金属造物见众人停下,攻击性的姿态略微收敛,但传感器依旧死死锁定着楚尘,尤其是他胸膛的位置——寂灭之心所在。它发出的音节频率降低,变得断断续续,似乎在进行某种扫描或分析。
楚尘能感觉到,寂灭之心与这金属造物,或者说与这片远古渡口之间,存在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共鸣。他尝试着,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没有凝聚任何力量,只是将一丝极其纯粹的、不含敌意的寂灭道韵,如同呼吸般轻柔地释放出去。
那金属造物的传感器蓝光剧烈闪烁了几下,发出的音节陡然一变,从尖锐警告变成了一种较为平缓、但依旧无法理解的声调。它那简陋的臂膀放下,不再指向他们,而是笨拙地朝着众人招了招,然后转身,一瘸一拐地朝着建筑残骸的深处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传感器转向他们,似乎在等待。
“它……是在让我们跟它走?”叶灵儿躲在楚尘身后,探出脑袋,小声说道。
凌天盟主捂着断臂,沉声道:“看来是的。它似乎对楚小友的力量有反应。”
是陷阱,还是指引?在这完全未知的环境下,每一步都如同在深渊边缘行走。
楚尘与苏沐清、凌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断。他们没有退路。
“跟上它,保持警惕。”楚尘低声道,率先迈步,跟上了那个蹒跚的金属造物。
跟随着金属造物,众人深入了这片远古文明的残骸。四周散落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结构和设备残骸,大多都已锈蚀、崩坏,失去了所有能量反应。只有少数地方,偶尔有微弱的指示灯如同濒死的心脏般顽强地闪烁一下。
那金属造物对这里极其熟悉,它带领着众人在废墟中穿行,绕过巨大的断裂管道和倒塌的金属墙壁,最终来到了一个相对完好的、半球形的建筑前。建筑的大门早已损坏,只剩下一个扭曲的洞口。造物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洞内是一片昏暗的空间,只有中央一个环形的控制台散发着稳定的、柔和的白色光芒。控制台周围,悬浮着数个不断旋转、由光线构成的复杂立体符文,其结构与那巨大门框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
金属造物走到控制台前,伸出它那简陋的金属手臂,按在控制台的一个凹槽上。顿时,控制台光芒大盛,那些悬浮的立体符文旋转速度加快,一道光束从控制台顶端射出,在空中交织成一个模糊的、由光线构成的老者虚影。
这虚影穿着一种风格奇特的、非袍非甲的衣服,面容苍老,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一种深沉的睿智。
“后来者……”一个苍老、沙哑,但直接响彻在众人脑海中的意念响起,使用的是一种古老的语言,但其蕴含的精神意念让所有人都能理解其意。“你们……终于来了……”
虚影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楚尘身上,那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亮光。“……源心……的波动……还有……月……与幽冥的痕迹……奇特的组合……”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楚尘上前一步,沉声问道。他能感觉到,这虚影并非残魂,更像是一段预设好的、被触发的信息记录。
“我是‘守墓人’七号,亦是‘引路者’。”虚影缓缓说道,“此地,乃‘万界星枢’第七号观测前哨,亦是……‘超脱之路’的起点之一。”
万界星枢!超脱之路!
众人心神剧震。这名字本身就蕴含着无上的气魄。
“如你们所见,星枢已毁,前哨沦陷。”虚影的语气带着无尽的苍凉,“大敌降临,收割万界,吾族……败了。最后的族人点燃星核,试图封锁通道,与敌偕亡……仅存我等‘守墓人’,依照最终指令,等待……等待可能的‘变数’。”
它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楚尘:“身负‘源心’,却非吾族……你的存在本身,便是‘变数’。‘源心’乃维系星枢之核心,亦是重启‘门扉’之匙……但,钥匙不止一把。”
虚影抬手,指向空中旋转的一个立体符文。“欲重启‘门扉’,需集齐‘三相之力’——代表‘存在根基’的源心,代表‘秩序净化’的圣辉,以及代表……‘终末归寂’的冥痕。”
源心(寂灭之心)、圣辉(月神之力)、冥痕(幽冥印记)!
这三者,竟然恰好对应了楚尘、苏沐清,以及楚尘眉心那被视为诅咒的印记!
“源心汝已具备,圣辉亦在身侧……唯缺完整的‘冥痕’共鸣,方可稳定门扉坐标,引动残存能源,开启通往……‘遗落净土’之路。”虚影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时间无多……此地的屏蔽力场正在衰减,‘它们’的触须……终将再次探入……”
希望与压力同时降临。出路就在眼前,但条件却如此苛刻。完整的“冥痕”共鸣?这意味着不仅要彻底激活幽冥魂珠印记,还要与之达成某种深层次的沟通与控制,这无异于玩火自焚!
“幽冥主宰的印记如同跗骨之蛆,与之共鸣,岂非自寻死路?”凌天盟主眉头紧锁,说出了所有人的担忧。
“非是向主宰臣服,而是……驾驭。”虚影解释道,“冥痕之力,本质是死亡与轮回的显化,与源心之寂灭、圣辉之净化,同属宇宙根基法则。主宰不过窃据其位,扭曲其用。汝体内源心层次极高,若能引动其力,以圣辉为桥,或可……短暂剥离印记中的主宰意志,引动纯粹的冥痕本源,完成共鸣。”
理论可行,但实际操作起来,风险巨大无比。稍有不慎,不仅楚尘会被幽冥主宰意志彻底吞噬,苏沐清作为桥梁也可能遭受反噬,甚至可能提前引来主宰本体的注视。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苏沐清看向楚尘,眼中满是忧虑。
楚尘沉默着,感受着眉心那灼热的印记,以及体内寂灭之心那沉稳的跳动。他想起了古老祭坛的质问,想起了星尘港的警告,也想起了这一路走来的挣扎与抉择。逃避,永远无法解决问题。
“这是唯一的路。”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苏沐清脸上,露出一丝决绝的笑意,“我们一路行来,哪一步不是在刀尖上跳舞?多这一次,又何妨。”
他看向那虚影:“我们该怎么做?”
虚影抬手,控制台射出的光芒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复杂的能量运转图谱,核心正是代表源心、圣辉、冥痕的三个光点,以及它们之间如何构建平衡的路径。
“于此控制台前,引动汝等之力,依照此图运转……守墓人会辅助稳定能量,尝试连接门扉核心……”虚影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不稳定,闪烁起来,“记住……共鸣……必须在……屏蔽力场……彻底消失前……完成……”
没有时间犹豫。楚尘、苏沐清立刻盘膝坐在控制台前,依照能量图谱的指引,开始调动自身力量。
楚尘全力运转寂灭之心,灰黑色的气流奔涌而出,却不再充满毁灭性,而是带着一种包容与引导的意味,缓缓笼罩向眉心的幽冥魂珠印记。苏沐清则释放出最纯粹的月华之力,如同清冷的月光,缠绕在楚尘周身,形成一个保护性的过滤层,同时她的力量也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幽冥印记,试图在其中构筑一条临时的、纯净的通道。
那金属造物——“守墓人七号”,则将其简陋的手臂牢牢按在控制台上,将其自身微弱的能量与整个前哨残存的系统连接起来,努力维持着这片区域内能量的稳定。
过程极其痛苦与凶险。幽冥魂珠印记在受到刺激的瞬间便爆发出强烈的反抗,冰冷的死亡气息与幽冥主宰的暴戾意志试图侵蚀一切。楚尘的识海如同战场,寂灭之心与主宰意志疯狂交锋,苏沐清的月华之力在两者之间艰难地维持着平衡,如同在风暴中摇曳的烛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控制室内能量激荡,光芒明灭不定。众人紧张地注视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渐渐地,在楚尘顽强的意志和苏沐清精准的辅助下,那狂暴的幽冥印记似乎出现了一丝松动,一缕极其精纯、不含任何杂质的灰黑色气流——纯粹的“冥痕”本源,被缓缓引导出来,与寂灭之心、月华之力开始尝试接触、交融……
三者力量接触的刹那,整个控制室猛地一震!那悬浮的立体符文骤然亮起,一道粗大的光柱冲天而起,穿透了半球形建筑的顶部,直射向远处那巨大的门框!
门框上古老的纹路开始逐一亮起,如同沉睡的巨龙正在苏醒!门框内的旋转光幕波动加剧,色彩变得更加斑斓,一个模糊的、仿佛由星光构成的通道轮廓,正在缓缓成型!
成功了?!
然而,就在众人心头刚刚升起一丝喜悦之际——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外部干涉!屏蔽力场即将崩溃!”
“未知高维存在锁定此坐标!能量层级……超越界主!”
控制台发出刺耳的警报,那守墓人的虚影瞬间变得极其淡薄,几乎要消散!“它们……来了……快……”
几乎是同时,楚尘闷哼一声,刚刚被引导出的那缕纯粹“冥痕”之力骤然失控,反过来疯狂吞噬着他的神识!眉心印记灼痛到极致,一个冰冷、宏大、充满无尽贪婪与怒意的意志,如同决堤的星河,顺着那刚刚建立的脆弱连接,轰然降临!
“找到……你了……窃贼……还有……叛徒的造物……”
是幽冥主宰!它竟然如此之快地突破了衰减的屏蔽,直接将其意志投射而来!
而更让人绝望的是,在幽冥主宰那庞大意志的身后,众人仿佛透过那即将开启的门扉光幕,隐约看到了另一双……更加古老、更加冷漠、仿佛由无数星辰构成的……眼睛,正淡漠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