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在土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秀兰蹲在灶边添柴,火苗 “噼啪” 舔着锅底,粥香慢慢在屋里散开。柱子坐在炕边,手指反复摩挲着温热的碗沿,心里像压着块石头,怎么也吐不出那个藏了一路的秘密。
军娃坐在门槛上,手里摆弄着泥巴小车,时不时偷偷瞟柱子一眼。刚才柱子从布包里拿出块奶糖递给他,糖纸是红色的,亮晶晶的,他没接,却忍不住盯着看 , 长这么大,他只在过年时吃过一次糖,还是秀兰用鸡蛋换的。
“粥快好了,你先喝点热水垫垫。” 秀兰端着粥锅放在桌上,盛了碗稠粥递过来,粥里还卧了个鸡蛋,是家里最后两个鸡蛋之一。柱子接过碗,看着碗里的鸡蛋,眼眶一下子热了 , 这三年,秀兰自己肯定舍不得吃,都省给军娃了。
他喝了口粥,烫得舌尖发疼,却还是硬咽下去,像是要用这热度壮胆。“秀兰,” 他放下碗,声音发颤,“我有件事…… 要跟你说。”
秀兰正给军娃擦手,闻言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啥事儿?你说。” 她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 柱子这副模样,让她心里隐隐不安。
柱子深吸一口气,从布包里掏出那个缝了又缝的布偶,放在桌上:“这…… 这是丫丫给我的。” 他顿了顿,不敢看秀兰的眼睛,“矿难后,我被埋在碎石堆里,是桂英和她女儿丫丫救了我。桂英的男人前年没了,她带着丫丫过日子,不容易…… 我在她们家住了一年多,养好了伤。”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煤油灯 “滋滋” 的声响。秀兰手里的布巾掉在地上,她盯着桌上的布偶,布偶脸上歪歪扭扭的腮红,像根刺扎进她眼里。“桂英…… 丫丫?” 她声音发哑,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名字,“你在她们家…… 住了一年多?”
“是,” 柱子点头,心里像被刀割似的,“我伤得重,不能动,桂英天天照顾我,丫丫也很乖,总陪我说话。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联系,我怕你担心,也怕…… 也怕你知道了会生气。”
秀兰没说话,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柱子。月光从窗纸的破洞里照进来,落在她的身上,显得格外单薄。柱子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又急又疼:“秀兰,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这三年让你受了太多苦。可桂英母女对我有救命之恩,丫丫还小,离不开人…… 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 秀兰突然转过身,眼里含着泪,却没掉下来,“你是要把她们接来?还是要回去找她们?”
柱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想把桂英母女接来,可他知道秀兰心里肯定不好受;他想回去找她们,又舍不得秀兰和军娃。这两个女人,一个是结发妻子,陪他吃过苦;一个是救命恩人,在他最落魄时拉了他一把。两个孩子,一个是亲生儿子,他亏欠了三年;一个视他为父,离不开他。他怎么选,都像在剜自己的肉。
“娘,你咋哭了?” 军娃跑过来,拉着秀兰的衣角,又抬头看柱子,眼神里少了些怯意,多了些好奇,“爹,丫丫是谁呀?这个布偶是给我的吗?”
柱子看着军娃纯真的眼神,心里更不是滋味。他走过去,把布偶递给军娃:“是给你的,丫丫是个很可爱的小妹妹,她让我把布偶带给你。” 军娃接过布偶,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嘴角露出了一点笑容。
秀兰看着这一幕,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知道柱子不是故意的,矿难是天灾,桂英母女的出现也是意外。可一想到柱子在另一个女人家里住了一年多,还有个叫他 “爹” 的孩子,她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喘不过气。
“你先歇着吧,” 秀兰擦了擦眼泪,声音平静了些,“这事…… 我得想想。军娃,咱们去睡觉。” 她牵着军娃的手,走进里屋,关上了门。
柱子坐在桌旁,看着桌上剩下的粥,再也没了胃口。煤油灯的光越来越暗,他的心里也一片迷茫。他不知道秀兰会怎么选,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只知道,无论怎么选,都会有人受伤。
夜深了,屋里静得能听见外面的虫鸣。柱子躺在外屋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桂英在山里等他的模样,想起丫丫抱着他腿哭的样子,又想起秀兰这三年的辛苦,想起军娃躲在秀兰身后怯生生的眼神。这些画面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让他头疼欲裂。
突然,里屋的门开了一条缝,军娃探出头来,小声说:“爹,你别跟娘吵架好不好?我把布偶给你,你别走。” 柱子心里一暖,走过去摸了摸军娃的头:“爹不走,爹会陪着你和娘。”
军娃点了点头,又缩回里屋,关上了门。柱子站在原地,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多难,他都要想个办法,既不辜负秀兰和军娃,也不辜负桂英和丫丫。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逃避,他要扛起自己的责任。
月光透过窗纸,照亮了屋里的一切。柱子坐在炕边,看着桌上的布偶,心里虽然乱,却多了一丝坚定。他知道,这条路很难走,但他必须走下去,为了这两个他亏欠太多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