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弹指而过。
圣都内外却已彻底换了天地。
昔日金碧辉煌的圣朝皇宫,如今匾额已换,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铁画银钩、蕴含混沌道韵的大字——圣阁。
皇宫正门前,那座高达九十九丈的祭天台,早已被重新修葺。台身以黑曜石铸就,表面铭刻着繁复的圣族古纹,每一道纹路都在日光下流淌着淡淡的混沌光晕。台顶平整如镜,中央矗立着一尊三足两耳的青铜巨鼎,鼎内青烟袅袅,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
这香,名为“混沌引”。
是凌尘以自身混沌精血为引,辅以九十九种千年灵药炼制而成。闻之可静心凝神,对修行大有裨益,更能让修炼者在冥冥中感受到混沌大道的韵律——当然,这只是凌尘随手为之的小手段,目的是让今日参与大典的各方势力,从心底里认同圣阁的统治。
“时辰将至。”
祭天台下,秦山河一袭玄黑总管袍,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环视四周,声音平稳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请各方势力代表,依序入席。”
话音落下,早已等候多时的各路人马,开始有序入场。
东荒本土宗门、南疆百族、西域佛国、北境蛮族、中州古世家……下界八荒,但凡有头有脸的势力,几乎全部到齐。有些是真心归附,有些是迫于形势,还有些则是心怀鬼胎,想要亲眼看看这位“凌尊”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一统下界。
席位分三等。
最靠近祭天台的前三排,是“圣阁嫡系”与“圣族遗民”的席位。圣阁一方,以秦山河为首,后续依次是各堂堂主、长老,以及从最初便追随凌尘征战的骨干。圣族一方,则以圣禹为首,虽然人数不多,仅百余人,但每一个气息都深不可测——这些人,都是圣禹在沉魂渊中解救出来的圣族遗老,修为最弱的也有仙台三重天,最强的甚至达到了圣人三品。
第四到第十排,是“一等附属势力”。包括主动归降的三大王朝、五大宗门,以及南疆、西域等地的霸主级势力。这些势力的首领,此刻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因为就在他们身后,站着两列圣阁执法卫,每一个都是道宫境巅峰修为,目光如刀,扫视全场。
第十排之后,才是其他中小势力的席位。
这种森严的等级划分,是凌尘亲自定下的。
用他的话说:“既然要建立秩序,那就从最基础的座位开始。该坐哪就坐哪,不该坐的位置,一步也别想往前挪——否则,本尊不介意让他的脑袋挪个位置。”
很霸道,但也很有效。
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敢对席位安排提出异议。
“咚——咚——咚——”
九声钟鸣,自祭天台顶的青铜巨鼎中传出,声浪滚滚,涤荡八方。
钟声响起的刹那,全场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祭天台的最高处。
那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身影。
一袭简单的玄青色长袍,长发以一根木簪随意束起,面容年轻得过分,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但他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天地的中心,连阳光落在他身上时,都会不自觉地暗淡几分。
凌尘。
或者说,鸿蒙帝尊重临世间的化身。
他没有释放威压,甚至收敛了所有气息,就这么平静地站着,俯视着下方数十万修士。
“今日,本尊于此立圣阁,统八荒。”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仿佛是在心底直接响起。
“规则很简单。”
凌尘缓缓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家常:“第一,圣阁之下,设立八荒殿,分管各地事务。各殿殿主由本尊亲自任命,三年一考核,能者上,庸者下。”
“第二,废除圣朝时期的苛捐杂税、奴役制度。各势力原有的领地、资源,圣阁不会无故剥夺,但需按年缴纳三成收益作为供奉。同时,圣阁会开放部分功法、丹药、炼器传承,凭贡献兑换。”
“第三,建立圣阁执法堂。凡滥杀无辜、欺压弱者、勾结外敌者,无论身份,一律按律处置。轻则废修为,重则灭满门。”
三条规则,言简意赅。
但每一条,都让下方不少人脸色变幻。
尤其是那些习惯了作威作福的势力首领——三成供奉倒不算太高,但“按律处置”这条,无疑是在他们头上悬了一把刀。
“当然。”
凌尘忽然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若是有人觉得,这三条规则太过苛刻,现在就可以站出来。”
“本尊允许你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缓缓吐出四个字:
“提、出、异、议。”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提出异议?开什么玩笑!
三天前那场大战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圣祖龙影崩散,九阳火尊败逃,圣皇轩辕无极沦为阶下囚!这时候站出来提异议,那不是找死吗?
“看来大家都没意见。”
凌尘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刚才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那么,立朝大典,正式开始。”
他转身,面对青铜巨鼎。
左手抬起,并指如剑,在虚空中缓缓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
随着指尖移动,一道暗金色的符文逐渐成型——那是圣族的古老祭文,意为“混沌开天,圣道永昌”。
“祭!”
一字喝出,符文飞入鼎中。
“轰——!”
鼎内青烟骤然暴涨,化作一道通天光柱,直冲九霄!
光柱之中,隐约可见无数混沌景象流转:天地初开,阴阳分化,五行轮转,万灵诞生……仿佛将整个宇宙的演化过程,都浓缩在了这一道光柱之中。
与此同时,天空中祥云汇聚,瑞气千条。
有仙鹤虚影翱翔长空,有金莲虚影自地面涌出,有大道之音在冥冥中回响——这不是幻术,而是凌尘以混沌之力引动的天地异象,是真正的“天道共鸣”!
“这……这是天赐祥瑞?!”
“不止!你们看那些金莲,每一朵都蕴含精纯的天地灵气!若是能采撷炼化,足以抵得上十年苦修!”
“还有那大道之音!我卡在轮海巅峰已经三十年了,方才听到那声音,瓶颈竟然松动了!”
下方,无数惊呼响起。
那些原本还对圣阁统治心存疑虑的修士,此刻全都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震撼与狂热。
凌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恩威并施,才是王道。
光靠杀戮镇压,只能让人畏惧一时;但若是能让所有人看到追随圣阁的好处,那才能真正收服人心。
“圣阁,立!”
凌尘最后一声喝出,声音如九天雷霆,传遍八荒。
光柱冲天而起,在最高处轰然炸开,化作亿万光点洒落。这些光点落在人身上,便化作精纯的灵气融入体内;落在地上,便催生出无数灵草灵花;落在建筑上,便让砖石瓦砾都蒙上一层淡淡的灵光。
整个圣都,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人间仙境。
“吾等,拜见凌尊!”
秦山河第一个跪拜下去,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
“拜见凌尊!!!”
圣阁嫡系、圣族遗民,齐齐跪倒。
紧接着,是那些一等附属势力,二等附属势力……如潮水般蔓延开来。到最后,整个祭天广场,数十万修士,无一例外,全部跪伏在地。
声浪如海,震撼苍穹。
凌尘立于高台,坦然受之。
这本就是他应得的。
“都起来吧。”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大典之后,各势力首领留下,本尊有要事吩咐。其余人等,可在圣都暂留三日。这三日内,圣都所有修炼塔、藏书阁、丹房器室,全部免费开放。能得多少机缘,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多谢凌尊恩典!”
欢呼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热烈。
凌尘不再多言,转身一步踏出,消失在祭天台上。
……
圣阁,原圣朝皇宫正殿。
如今这里已被改造为“混沌殿”,是凌尘平日处理事务、接见下属的地方。
殿内陈设简朴,除了必要的桌椅书架,便只有四壁悬挂的几幅水墨画卷——画的是混沌初开、鸿蒙演化的景象,每一笔都蕴含大道真意,看久了甚至能让低阶修士陷入顿悟。
此刻,殿内已聚集了上百人。
都是各势力的首领,修为最弱的也有化龙境,最强的甚至达到了圣人境界。
众人分列两侧,静候凌尘到来。
“吱呀——”
殿门推开,凌尘缓步而入,身后跟着圣禹与秦山河。
他没有走向主位,而是随意地坐在了殿中央的一张太师椅上,翘起腿,目光扫过众人。
“都坐。”
两个字,让原本紧绷的气氛稍微松弛了些。
众人依言落座,却依旧不敢完全放松——这位凌尊的手段,他们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叫你们来,有三件事。”
凌尘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泥带水:“第一,圣阁初立,百废待兴。各殿殿主的人选,本尊已拟定名单,稍后会公布。若有不服者,现在可以提出——当然,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众人默然。
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第二。”凌尘继续道,“三月之内,圣阁会组织一次‘八荒大比’。所有三十岁以下的修士,皆可参加。前十名,可获得进入‘混沌秘境’修炼的机会。前三名,本尊会亲自指点其修行三日。”
这话一出,不少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混沌秘境!凌尊亲自指点!
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凌尘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从今日起,圣阁会全力搜寻三样东西——‘生生造化莲’、‘九幽还魂草’、‘生命源晶’。任何提供确切线索者,赏圣阶功法一部、九品丹药三瓶、圣器一件。若能直接献上,本尊可答应其一个不过分的请求。”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三样东西,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凡物。生生造化莲,传说中只生长在混沌之气浓郁之地,万年开花,三万年结果,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九幽还魂草,更是只存在于幽冥绝地,寻常修士连听都没听过。至于生命源晶……那是什么?
“凌尊。”
一名西域佛国的老僧犹豫着开口:“生生造化莲与九幽还魂草,贫僧倒是略有耳闻。但那生命源晶……恕贫僧孤陋寡闻,实在不知是何物。”
凌尘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生命源晶,是天地间最精纯的生命本源凝结而成。通常只会出现在两种地方——一是混沌海眼深处,二是……大帝陨落之地。”
大帝陨落之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大帝,那可是下界天花板级别的存在!每一尊大帝的陨落,都会引发天地同悲、大道哀鸣!其陨落之地,往往会成为绝地,寻常修士根本无法靠近!
“当然,本尊也知道这东西难寻。”
凌尘语气缓和了些:“所以不强求。有线索最好,没有也无妨。圣阁会自行寻找。”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半晌,南疆百族中,一位身穿兽皮、头戴骨饰的老者忽然起身,躬身道:“凌尊,关于生生造化莲……老朽或许知道一些线索。”
“哦?”凌尘目光投向他,“说。”
“老朽年轻时,曾在天陨州边缘游历过一段时间。”老者回忆道,“在那里,我听当地土着提起过一个传说——说是在天陨州最深处,有一片‘混沌药园’,园中生长着无数天地奇珍。其中,就有生生造化莲。”
“天陨州……”凌尘眯起眼睛,“详细说说。”
“那片药园,据说是上古时期某位大能开辟的,后来因天地剧变,沉入了空间裂缝之中。”老者继续道,“每三百年,药园会因空间波动而短暂现世一次,持续时间不超过七日。算算时间……下一次现世,应该就在半年之后。”
“有意思。”凌尘嘴角微扬,“圣老,你怎么看?”
圣禹沉吟片刻,道:“老奴当年也曾听说过这个传说。不过,天陨州本就是下界最危险的禁地之一,空间极不稳定,时常有虚空乱流爆发。那片混沌药园更是位于天陨州深处,想要进入,恐怕……”
“危险?”凌尘笑了,“本尊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危险。”
他站起身,看向那位南疆老者:“你提供的线索很有价值。秦老,记下,赏。”
“是!”秦山河躬身应命。
南疆老者大喜过望,连连叩谢。
“好了。”
凌尘挥挥手:“今日就到这里。各势力首领,回去后按照圣阁颁布的法令行事即可。若有阳奉阴违者……后果自负。”
“谨遵凌尊法旨!”
众人齐声应诺,躬身退出大殿。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凌尘才重新坐下,揉了揉眉心。
“帝尊可是累了?”圣禹关切道。
“累倒不至于。”凌尘摇头,“只是觉得……琐事太多。前世本尊独来独往惯了,如今要统御一方势力,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圣禹苦笑,“欲成大事,必须有自己的根基。单打独斗,终究难敌那些庞然大物。”
“本尊明白。”凌尘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对了,焚天谷那边,有动静吗?”
“有。”秦山河上前一步,神色凝重,“根据我们在东荒各地布置的暗哨回报,三天前,也就是大典筹备期间,有三道极其隐晦的火焰气息,悄然穿越了界壁,降落在东荒与南疆交界处的‘赤炎山脉’。”
“三道?”凌尘挑眉,“修为如何?”
“至少都是大圣境。”圣禹接话道,“而且,其中一道气息极其古老、深邃,恐怕……是焚天谷的某位太上长老亲自下来了。”
“呵,还真是看得起本尊。”凌尘轻笑一声,“大圣境的太上长老,放在上界也算是一方霸主了,居然舍得派到下界来。”
“他们应该是怕了。”圣禹分析道,“九阳火尊败逃,圣朝覆灭,这些事已经动摇了焚天谷在下界的布局。若再不采取行动,恐怕连上界其他势力都会看轻他们。”
“那就让他们来吧。”凌尘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远方,“正好,本尊的右臂道伤,需要几个大圣本源来温养。”
他顿了顿,忽然问道:“圣老,你对天陨州了解多少?”
“了解不多,但知道一些基本情报。”圣禹正色道,“天陨州,位于下界最东端,是一片悬浮在虚空中的破碎大陆。传说在太古时期,那里曾是某场旷世大战的战场,有不止一尊仙帝级别的存在在那里陨落。因此,那片土地充满了各种诡异的空间裂缝、时间乱流、以及……太古怨念。”
“也正因如此,天陨州虽然危险,却也蕴藏着无数机缘。混沌药园只是其中之一,据说还有上古传承、帝兵碎片、甚至……仙帝遗骸。”
“仙帝遗骸?”凌尘眼睛一亮。
“只是传说。”圣禹摇头,“老奴也不敢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天陨州深处,确实存在着超越下界层次的力量。帝尊若是要去,务必做好万全准备。”
“准备自然要做。”凌尘转身,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但在去之前,得先把焚天谷的那几只老鼠处理掉。”
“帝尊打算主动出击?”秦山河问道。
“不。”凌尘摇头,“等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本尊现在若是离开圣都,反而会让他们有机会对圣阁其他人下手。不如以逸待劳,等他们耐不住性子,自然会来找本尊。”
“至于这段时间……”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本尊正好可以好好‘调教’一下新收的这些手下。顺便,把圣阁的护山大阵,升级一下。”
秦山河与圣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同情。
为那些即将被凌尘“调教”的圣阁成员默哀。
也为那些即将撞上铁板的焚天谷使者……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