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织成灰网,裹着断墙残碑上的青苔,将古墓派废墟浸得透凉。
陈九陵抱着苏绾的腰肢,玄棺令在袖中烫得惊人——不是寻常探墓的预警,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撞他的魂。
他脚步顿在残垣前,目光扫过祭台中央,呼吸陡然一滞。
两具石棺并峙在雨里。
一具黑如沉铁,表面铭文像被腐蚀过的旧刀,正是第九棺的残形;另一具青如深潭,棺首“九命真解”四字泛着冷光,倒像是谁刻意刻上去的墓碑。
“你来晚了,九陵。”
雨珠顺着斗笠边缘滴在那人肩头。
林知远披蓑戴笠立在棺侧,左手断指处的符纸被雨水泡得发皱,“我已经答应玄清门,用真棺换她一生安稳。”
最后一个“稳”字刚落,雾气突然翻涌成漩涡。
陈九陵瞳孔骤缩——那句“换她一生安稳”竟在半空扭曲,每个字都渗出黑血,重新拼成“杀了陈九陵”!
“九哥......”
苏绾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
陈九陵低头,正撞进她涣散的眼。
她指尖攥着他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眼底浮着层白雾,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魂魄。
他喉结动了动,半蹲在断碑后,指尖在她后颈轻轻一按——这是当年苏绾教他的,古墓派传人缓解心悸的手法。“别怕,我在。”他压低声音,掌心覆住她手背,触感凉得惊人。
转身时,他的鞋尖碾过块碎裂的机关齿轮。
金属毛刺扎进鞋底,却让他猛地一震——这是他十六岁在摸金寨赌赢的第一件礼物,亲手打磨了三天,塞进苏绾的机关盒里。
“武意通玄·溯忆。”他默念,指尖微颤着抚过齿轮。
画面在意识里炸开:十岁的苏绾被困青铜密室,发卡在石壁上划下三道竖痕求救,指甲缝里全是血。
那划痕的角度,只有真正踮着脚、拼了命够高处的人才能留下。
陈九陵抬眼扫过两具棺椁。
黑棺缝隙里,他借着手电筒冷白的光,看见内壁极细的抓痕——右斜上拉,和记忆里苏绾划在密室石壁上的痕迹,角度分毫不差。
而青玉棺内壁亮得能照见人影,连道划痕都没有,连灰尘都像是刻意扫过的。
伪棺。
他喉结动了动,脚步虚虚往前迈了半步,声音放得像浸了水的棉花:“你说让她登顶正道......”
话音未落,因果迷雾突然翻涌。
那句“你说让她登顶正道”竟化作“你才是最大的伪君子”,在雨幕里炸响。
林知远的脸色突然白了,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嘴角抽了抽,想说什么又咽回去。
缄言婢不知何时退后半步,袖中匕首的寒光在雨幕里闪了闪。
“......最大的伪君子。”
稚嫩的童音从瓦砾堆里钻出来。
陈九陵循声望去,只见那只锈迹斑斑的回音狐正扒着半块砖,红眼睛一眨一眨。
苏绾浑身剧震,白雾般的眼神突然凝住,她攥着他衣角的手紧了紧,声音轻得像叹息:“九哥......别信他的玉符......”
机会来了。
陈九陵指尖在袖中一勾,一枚旧机关钉滑入手心——钉头还留着他当年用锉刀磨的三道细纹,是给苏绾第一个机关盒配的钥匙。
他装作查看青玉棺,反手将钉子按进棺缝,归心意顺着钉身渗进去,像根细针戳破了层窗户纸。
苏绾突然捂住心口。
她望着陈九陵的眼睛里,白雾正在一点点消散,眼泪“啪嗒”砸在断碑上,砸出个小水洼:“我想起来了......十岁那年,我在黑棺里......”
青玉棺突然发出闷响。
陈九陵后退半步,看着棺身表面浮起层层叠叠的符纸虚影——黄的红的,像被暴雨打湿的纸钱,叠得太厚,连石质都遮不住了。
“逆命符诏。”他冷笑,“用符咒糊棺材,当谁是瞎子?”
他猛力拔出机关钉。
整具青玉棺“轰”地炸开,碎石混着纸灰腾空而起,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逆命符诏残卷。
每张符纸都泛着暗红,像浸过血,最上面一张还写着“苏绾”二字,墨迹未干。
林知远的斗笠“啪”地掉在地上。
他盯着炸成碎片的青玉棺,喉结动了动:“你根本不懂......我只是想让她活......”
“她要的从来不是跪着被人供起来!”陈九陵一步跨到他面前,玄棺令在袖中震得发烫,“是站着,和我一起走完这条路!”
远处钟楼传来三更鼓响。
陈九陵猛地抬头——长安地宫方向,一道血月冲天而起,将雨幕染成诡异的红。
苏绾突然拽他衣角。
他低头,见她指着青玉棺残骸,眼神清明得可怕:“九哥,看那里......”
纸灰还没落尽,废墟里突然腾起一团黑雾。
那雾比夜色还浓,在雨幕里翻涌着,竟渐渐凝成个人形轮廓——像是谁披着件黑袍,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连眉眼都隐在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