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密印,正是启动一切的关键。
西南十万大山,瘴气如粘稠的浓雾,将参天古木扭曲成张牙舞爪的鬼影。
寻常摸金校尉深入此地,必以罗盘望气,步步为营。
陈九陵却反其道而行,将那枚祖传的青铜罗盘随手抛给身侧的小哑巴,让她挂在腰间当个累赘的配饰。
他自己则双目微阖,仅凭踏入“定棺境”后对地脉流动的敏锐感知,在崎岖难行的山林中大步前行。
小哑巴满脸不解,扯了扯他的衣角,指着自己腰间晃荡的罗盘,又指了指前方弥漫的瘴气,眼中满是担忧。
陈九陵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现在天下谁不知道我陈九陵要找第四口棺材?若我还按《寻龙诀》的法子按部就班地走位,不出三里地,就得掉进别人挖好的十面埋伏里。”
他的话并非虚言。
仅仅半日之后,他们就在一处山坳中发现了两具身穿摸金校尉服饰的尸体。
两人喉咙处各插着一枚泛着幽绿光泽的“阴铜钉”,死状凄惨,双目圆睁,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惧的景象。
他们手中紧握的罗盘,指针正在毫无规律地疯狂旋转,发疯般地指向四面八方。
“风水磁场被人从远程篡改了。”陈九陵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跟着罗盘走,就是跟着催命符走。”
小哑巴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攥住了陈九陵的衣袖。
穿过这片死亡陷阱,前方赫然出现一片白骨林。
密密麻麻的白骨堆积如山,数不清的残破兵刃和盗墓工具散落其间,显然是历代前来寻棺的盗墓者最后的归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与绝望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小哑巴突然停下脚步,死死盯着骨堆中的一具骷髅,小手颤抖地指了过去。
那具骷髅的手腕上,戴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镯。
她发出几声急促的“啊啊”声,眼眶瞬间就红了。
陈九陵心中一沉,快步上前蹲下。
他认得那个铁镯,那是他三年前在边境失踪的堂兄陈启的遗物。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骸骨,拿起铁镯,在内侧摩挲。
一行用钢针刻下的小字,刺入他的指尖,更刺入他的心脏。
“勿启归冥,门后非鬼,乃人。”
陈九陵瞳孔骤然收缩。
归冥之门!
原来家族世代寻找的终点,并非通往阴曹地府的幽冥之路,而是一个由活人掌控的巨大活葬系统!
他瞬间明白了,三年前堂兄的失踪,乃至整个陈家被人构陷、满门忠烈落得叛国罪名的背后,都与这个惊天秘密有关。
他们不是在盗墓,他们是在揭开一个由人扮演“阎王”的可怕阴谋!
滔天的恨意与杀气自他身上迸发,连周围的瘴气都仿佛被这股气势逼退了几分。
当晚,暴雨倾盆,雷声滚滚。
队伍终于抵达了一处隐蔽的溶洞入口。
巨大的石门上,浮雕着九具跪拜的人像,姿态谦卑而诡异,他们共同朝拜着中央一口倒悬的巨棺。
石门上方,龙飞凤凤舞地刻着一行大字:“四棺·归冥:献智者以愚,献勇者以怯,献仁者以恶。”
队伍里一直靠丹药吊着命的老瘸子,此刻气息微弱地靠在岩壁上,喘着粗气道:“少主……这……这不像封印,倒像是某种……选拔。它要剥夺闯入者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选拔?”陈九陵发出一声嗤笑,眼中尽是疯狂与不屑,“别人献祭,靠的是香火纸钱。老子献的,是已经替我送上门的替死鬼!”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脚踹在石门上!
轰然巨响中,石门应声而开。
他随即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瓷瓶,将里面那滩由复制体融化后残留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黏液,毫不犹豫地涂抹在洞壁两侧密密麻麻的符文之上。
这黏液乃是“替命根”的精华,邪性无比,最能污秽纯净的阵法能量。
他要用这至邪之物,强行扰乱整个洞穴的启动机制!
果然,邪性能量侵入的瞬间,洞内机关的运转出现了致命的错乱。
他们踏入通道,两侧墙壁的孔洞中喷出的不再是淬毒的毒针,而是一股股清澈的山泉水。
脚下本该层层塌陷的石板,此刻却稳固如山。
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至中殿,那九具与门外浮雕一模一样的石像,突然发出了“咔咔”的转动声。
它们僵硬地扭转身体,齐刷刷地伸出石臂,指向中央那座孤零零的祭坛。
而其中一尊石像的面容,竟然在扭转中变化,变得与队伍末尾的老瘸子一模一样!
小哑巴失声惊呼,指着石像,脸上血色尽失:“它……它们认出了谁会被选中!”
“选中?”陈九陵的笑声在空旷的殿堂中回荡,带着无尽的狂傲,“老子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一堆破石头来选!”
他猛地抽出背后的断剑,一步踏上祭坛,将剑锋狠狠插入祭坛中心的凹槽!
一股磅礴的“破阵剑意”自他体内冲天而起,模拟出千军万马奔腾踏阵的无匹气势,在他身后化作一片金戈铁马的虚影。
“我不选你们的路!”他仰天怒喝,“我砸了你们的庙!”
“轰隆——!”
整座溶洞剧烈震颤,仿佛无法承受这霸道绝伦的剑意。
九具石像发出一阵哀鸣,从头到脚寸寸崩裂,轰然倒塌。
碎石飞溅中,露出了它们背后真正的核心——每一尊石像的内部,都密密麻麻地镶嵌着数十枚闪烁着幽光的“阴铜钉”!
这根本不是什么石像,而是以活人炼制,用阴铜钉操控的监控傀儡!
陈九陵一把扯下钉阵核心处的一枚温润玉符,借着火光一看,玉符之上,赫然烙印着两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徽记——鬼面盟的狰狞鬼首,与玄清门的三清道印!
果然是他们!
他抬头望向通道尽头,那里,一口巨大的赤红色棺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血腥味。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对小哑巴低声下令,声音冷酷而不容置疑:“把老瘸子绑在后面十丈远的地方,用绳子系住。一旦我倒下,别管我,立刻拖着他退回来。”
小哑巴含着泪,拼命摇头。
陈九陵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是前所未有的疯狂与决绝:“放心,这次进去的,不是镇北将军陈九陵,也不是陈家仅存的孽子——是那个,谁都不想惹的疯子。”
说完,他毅然转身,一步步走向那无尽的黑暗。
溶洞的最深处,血池翻涌,腥气扑鼻。
第四口巨棺就那么静静地悬浮于血池之上,仿佛亘古便已存在。
当陈九陵的脚踏入血池边缘的刹那,那紧闭的棺盖,竟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毫无感情、如同机械摩擦般的声音,从缝隙中传出,穿透了血池的咕嘟声,一字一顿,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
“欢迎回来……萧承煜。”
这三个字,宛如一道九天惊雷,在他魂魄深处轰然炸响,嗡鸣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