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笙那封没头没尾、只有“树大招风,宋家水深,慎之”九个字的密信,像一根冰冷的鱼刺,卡在朱怡贞的喉咙里,让她连着好几天都咽不下饭,睡不踏实。
“林阎王这是什么意思?警告?提醒?还是挑拨离间?宋家水深?能深到哪里去?难道比76号这潭浑水还深?他是不想我跟宋家走太近?怕我脱离他的掌控?还是……宋家真的有问题?”
她拿着那张薄薄的纸,翻来覆去地看,恨不得用眼神把它烧出个洞来,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烦死了!说话说一半,拉屎夹不断!最讨厌这种故弄玄虚的调调!”
她有心去找林楠笙问个明白,但又怕这是试探,自投罗网。不去问吧,心里又像揣了二十五只小耗子——百爪挠心!“算了!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宋家这条线好不容易搭上,绝不能因为林楠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断了!富贵险中求!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朱怡贞把心一横,把密信锁进抽屉最底层,决定暂时把林楠笙的“警告”抛到脑后,继续轰轰烈烈地搞她的“集团大业”!
“反正现在有宋家这块金字招牌罩着,王世安那种小瘪三应该不敢明着来了!至于林楠笙……走一步看一步!先把实惠捞到手再说!”
果然,自从“贞心集团”与宋家合作的“战时儿童保育项目”正式启动后,朱怡贞和蓝心洁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以前还需要朱怡贞绞尽脑汁、赔笑脸、塞红包才能打通的关系,现在人家主动找上门来合作!
以前需要看人脸色的场合,现在她们成了座上宾!连76号里一些势利眼的小特务,见到朱怡贞都点头哈腰,客气地称呼一声“朱老板”!
“爽!太爽了!这就是抱大腿的感觉吗?爱了爱了!” 朱怡贞走路带风,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看来林楠笙的警告是杞人忧天!宋家这大腿,又粗又壮,抱得稳稳的!”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树大招风” 这四个字,真不是白说的!随着她们名声越来越响,地位越来越高,一些新的、更加“高级”的麻烦,也像闻到花香的蜜蜂一样,嗡嗡地围了上来。
这麻烦,主要围绕着如今已蜕变为“沪上第一名媛”、“慈善皇后”的蓝心洁。
以前的蓝心洁,是百乐门的“歌女”,是男人们觊觎的“玩物”。
现在的蓝心洁,是成功的企业家、慈善家、社会活动家,是集美貌、才华、名声和财富于一身的“单身女性”!
这意味着,她成了上海滩无数自命不凡的男士眼中,最理想、也最具挑战性的“征服目标”和“联姻对象”!
于是,各种各样的“追求者”,开始粉墨登场,各显神通。
有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天天给蓝心洁写肉麻兮兮的情诗,发表在报纸上,隔空示爱。
有家财万贯的商界巨贾,捧着钻石珠宝、房契地契,直接上门“提亲”,许诺锦衣玉食。
甚至还有一些官场新贵、青年才俊,托人来说媒,暗示可以带来怎样的政治资源和锦绣前程。
最让朱怡贞头疼的是,连76号内部,都有人动了心思!
行动科一个姓赵的副队长,仗着是林楠笙的得力干将(自封的),家里有点背景,居然也托人到朱怡贞这里来探口风,话里话外暗示“赵队长年轻有为,与蓝小姐郎才女貌,若能结合,对双方事业都有裨益”云云。
“我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76号里能有几个好东西?还想染指我们家心洁?”
朱怡贞每次接到这种说媒拉纤的电话,都气得想骂娘!“当我们心洁是什么?是你们升官发财的垫脚石吗?”
她一律打着哈哈敷衍过去:“哎呀,谢谢您关心!不过我们心洁现在一心扑在事业和慈善上,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强扭的瓜不甜嘛……”
但私下里,她不免为蓝心洁担心。“心洁现在虽然独立了,但到底是个女人,在这个世道,终究容易被人惦记。这些狂蜂浪蝶,赶都赶不走,万一有个死缠烂打的,或者有权有势的用强,可怎么办?”
她找了个机会,委婉地提醒蓝心洁:“心洁啊,最近……找你的人不少吧?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有没有……中意的?”
让朱怡贞意外的是,蓝心洁的反应,平静得超乎她的想象。
彼时,她们正在“心洁坊”新开张的旗舰店里,查看新到的旗袍料子。窗外是车水马龙的霞飞路,窗内是流光溢彩的绸缎。
蓝心洁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锦旗袍,身姿挺拔,面容恬静,正用手指轻轻拂过一匹苏绣软缎,闻言,她抬起头,看向朱怡贞,嘴角漾开一抹淡然却无比坚定的微笑:
“贞贞,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些信,那些礼物,那些说客……我都知道。我也……很感激他们的‘厚爱’。”
她放下手中的料子,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眼神有些悠远:“以前在百乐门,我也遇到过很多‘追求者’。他们送我珠宝,请我吃饭,说尽甜言蜜语。
但我知道,他们看中的,不过是我的脸蛋,我的嗓子,把我当成一件稀罕的玩物。我那时候……没有选择。为了生存,我只能虚与委蛇,强颜欢笑。”
她转过身,目光清澈而明亮,看着朱怡贞:“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贞贞,是你让我知道,一个女人,可以不用靠讨好男人活着。
我可以靠自己挣钱,靠自己的能力赢得尊重,靠自己的善心获得名声。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房子、车子、事业、别人的尊敬……都是我自己挣来的!干干净净,堂堂正正!”
她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骄傲和解放感:“我不再是那个需要看男人脸色、仰人鼻息的蓝心洁了!我的幸福,不再需要依附任何人!
婚姻?如果遇到真心相爱、彼此尊重的人,我当然愿意。但绝不是现在这种……像谈生意一样的‘联姻’!更不是成为谁的附属品!”
她走到朱怡贞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却笑得无比灿烂:“贞贞,你知道吗?我现在每天醒来,都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是个人!
我可以决定今天穿什么衣服,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我可以拒绝我不喜欢的应酬,可以把我赚的钱拿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这种自由自在、自己当家作主的感觉……真好!比戴上世界上最贵的钻石,还要好一千倍,一万倍!”
朱怡贞看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浑身散发着自信光芒的蓝心洁,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值了!老娘穿越过来折腾这么久,受那么多惊吓,担那么多风险,能看到心洁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全都值了!”
她用力回握蓝心洁的手,声音哽咽:“好!说得好!心洁!你终于活成你自己了!就该这样!咱们女人,凭什么要靠着男人活?
咱们自己就能顶起一片天!那些臭男人,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咱们不稀罕!”
蓝心洁被朱怡贞的话逗笑了,用力点头:“对!不稀罕!”
从那天起,蓝心洁面对追求者,更加坦然和果断。对于写情诗的,她一笑置之,不予回应。对于送厚礼的,她原封不动退回,附上一张“心洁基金”的捐款感谢卡。
对于来说媒的,她直接而礼貌地拒绝:“谢谢好意,心洁目前志在事业,无心婚嫁。”
最绝的是对付那个76号的赵队长。当赵队长自以为风度翩翩地亲自跑到“贞心集团”来“拜访”时,蓝心洁直接在会客室,当着一众高管的面,不卑不亢地说:“赵队长,感谢您的抬爱。
不过,心洁以为,男女之间,贵在知心,强求无益。我如今事务繁忙,恐难尽到为人妻室的责任,实在不敢耽误队长的前程。还请队长见谅。”
一番话,既表明态度,又给足了对方台阶下,滴水不漏。赵队长碰了个软钉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不好在“宋家合作伙伴”的地盘上发作,只能讪讪离去。
消息传到朱怡贞耳朵里,她笑得直拍大腿:“干得漂亮!我家心洁现在可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岂是你们这些阿猫阿狗能肖想的?哈哈哈!”
然而,乐极生悲。赵队长追求蓝心洁碰壁的消息,不知怎么的,很快就传到了林楠笙那里。
这天下午,朱怡贞又被叫到了林楠笙的办公室。
林楠笙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脸色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问:“听说……赵队长前几天,去拜访你们‘贞心集团’了?”
朱怡贞心里一紧,“来了!兴师问罪?还是……” 她赶紧解释:“是,赵队长是来过一趟,不过……主要是谈些公务上的事情,很快就走了。” (打死不能提追求的事!给领导手下留点面子!)
林楠笙抬起眼皮,深邃的目光扫过她,语气平淡无波:“蓝心洁……现在名气很大,追求者很多。”
朱怡贞摸不准他什么意思,只能含糊应道:“是……是啊,蓝小姐如今是社交界的名人,难免有些应酬……”
“名气大了,是好事,也是坏事。”林楠笙打断她,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容易让人……忘了自己的本分,忘了……是谁在背后撑着她。”
他放下钢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盯住朱怡贞:“你告诉她,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慈善事业’。不该碰的人,别碰。不该有的心思,别有。76号的水,比她想象的要深。别给自己……惹麻烦。”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朱怡贞可以走了。
朱怡贞走出办公室,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林楠笙这番话,看似警告蓝心洁,实则字字句句都是在敲打她朱怡贞!
“他在暗示什么?是说赵队长背景不简单?还是警告我们别借着宋家的势,不把他放在眼里?或者……他是因为别的原因不高兴?”
“难道……林楠笙他自己也对心洁……” 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闪过朱怡贞的脑海,让她打了个寒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活阎王怎么会动凡心?”
她甩甩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赶走。但林楠笙最后的眼神,却像一根刺,扎在了她的心里。
“看来,好日子还没过几天,新的风波,又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