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死寂行星的束缚,重返浩瀚星空,沈独父女的心境与之前已截然不同。
不再是被迫逃亡的仓皇,而是带着明确目标与崭新力量的探索者。
沈独的伤势尽复,修为隐隐精进,周身归寂剑意更加内敛深沉;沈初一则初步融合了“巡月”之力,修为稳固在金丹初期,净月剑罡凝练,映真之眼洞察入微,气质沉静灵慧。
按照试剑古碑所赐星图的指引,那轮被七星环绕的银色弯月,指向的是一片名为“乱星海”的辽阔星域。
那里是已知星空的边缘地带,法则相对混乱,龙蛇混杂,汇聚了来自各方星域的逃亡者、探险家、星盗以及各种见不得光的势力,是三不管的法外之地,同时也是信息与资源流通的灰色枢纽。
要去往乱星海,需要穿越数片危险的空域,其中便包括他们此刻所在的幽暗星渊外围。
有了明确的方向和更强的实力,沈独不再一味避让,而是选择了一条相对快捷、却也更靠近某些危险区域的航线。
数日后,一座奇异的“城市”出现在他们的航线上。
那并非建立在行星或大陆上的城市,而是由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星舰残骸、人造空间站、甚至是被强行掳来并改造的小型星辰。
以一种极其粗暴、杂乱无章的方式,相互拼接、嵌合、焊接在一起,形成的一个庞大无比的、漂浮在星空中的钢铁丛林!
无数的舷窗如同蜂窝般密布,闪烁着各色光芒;粗大的能量管道如同巨蟒缠绕其间,发出嗡嗡的轰鸣。
形态各异的飞行器如同蝗虫般在“城市”外围的空域穿梭不息;更有一些区域,直接暴露在星空之下,只有简单的能量护盾隔绝,能看到里面影影绰绰、奇形怪状的各族生灵在活动。
一股混乱、喧嚣、却又带着诡异活力的气息,扑面而来。
“爹爹,那里好吵……”沈初一皱了皱小鼻子,她的映真之眼能“看”到那片区域能量流动的极度混乱与驳杂,无数强弱不一、甚至充满恶意的气息混杂在一起,让她本能地感到不适。
“碎星黑市。”沈独血眸微眯,道出了此地的名号。
这是幽暗星渊外围最有名的黑市之一,据说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在这里几乎能买到任何东西,也能打听到任何消息。
同样,这里也充满了欺骗、杀戮与弱肉强食。
“我们进去。”沈独略一沉吟,做出了决定。
他们需要关于乱星海以及“七星剑钥”更具体的情报,也需要补充一些必要的物资。这座黑市,虽然危险,却也是获取信息最快的地方。
他收敛了自身那令人心悸的化神巅峰气息,模拟出元婴后期的波动,同时示意女儿也将净月之力内敛。
父女二人驾驭着剑光,如同两个寻常的元婴修士带着后辈,混入了那川流不息的飞行器中,朝着黑市的入口——一个由巨大星兽头骨改造而成的、布满炮台的港口飞去。
缴纳了一笔不菲的“入城费”后,两人踏入了这片钢铁丛林内部。
喧嚣声、叫卖声、金属摩擦声、能量引擎的轰鸣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耳膜。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劣质燃料、以及各种未知生物散发出的怪异气味。
街道(如果那些连接着不同残骸的、狭窄而扭曲的金属通道可以被称为街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和店铺。
有售卖各种来历不明法器、丹药、材料的;有挂着悬赏任务,招募亡命之徒探索未知星域的;有开设赌场、角斗场,供人挥霍与寻求刺激的;甚至还有一些阴暗的角落里,进行着奴隶贸易与禁忌实验的交易。
形形色色的生灵穿梭其间:高达数丈、身披重甲的岩石巨人;漂浮在半空、如同水母般散发着精神波动的灵体生物;下半身是蛇尾、面容妖艳的异族女子;还有更多保持着人类形态,却气息凶悍、眼神警惕的修士。
沈初一紧紧拉着父亲的手,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与警惕。她看到有人用散发着恶臭的粘液交换闪烁着星光的矿石;看到两个修士因为价格谈不拢,当场拔刀相向,然后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能量光束瞬间蒸发;也看到一些笼子里关押着的、眼神麻木的异族幼崽……
这里的光怪陆离与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给她上了离开玄天宗后的第一堂生动的“星空社会学”课。
沈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他目标明确,带着女儿穿过混乱的街区,来到了一片相对“安静”的区域。
这里坐落着几栋看起来稍微规整一些的建筑,门口悬挂的牌匾上,用星际通用语写着“星海阁”、“万晓楼”之类的字样,是专门贩卖情报的地方。
沈独选择了其中一家名为“暗星斋”的铺子。
这家铺子门面不大,装饰古朴,甚至有些破旧,但进出的人流却不多,且个个气息沉凝,不像外面那般喧闹。
踏入店内,光线骤然暗淡下来。只有柜台后,一盏造型奇特的幽蓝色灯笼散发着冷光,映照出一个戴着兜帽、身形佝偻、看不清面容的老者。
“客官需要什么?”老者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
“关于乱星海近期局势,以及‘七星剑钥’的线索。”沈独开门见山,声音平静。
听到“七星剑钥”四个字,那兜帽老者似乎微微抬了抬头,幽蓝灯光下,仿佛有两道锐利的目光扫过沈独和沈初一。
“乱星海的情报,五百上品灵石。‘七星剑钥’……”老者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此物牵扯甚大,价格……不菲。而且,老夫这里,只有关于其中一枚‘破军钥’的模糊线索。”
沈独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价格几何?”
“一万上品灵石,或者……等价之物。”老者报出了一个足以让普通元婴修士倾家荡产的天价。
沈独没有犹豫,直接抛过去一个储物袋,里面是他之前在幽暗星渊中收集的部分用不上的材料,价值远超一万灵石。
老者接过储物袋,神识一扫,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取出两枚玉简,放在柜台上。
“红色玉简是乱星海的情报,白色玉简是‘破军钥’的线索。提醒客官一句,‘破军钥’的线索指向‘血骸星带’,那里是‘骸骨星盗团’的老巢,凶险异常。而且,觊觎此物者,不在少数。”
沈独收起玉简,神念瞬间扫过红色玉简。
里面记载了乱星海近期几大势力的动向,一些新发现的秘境险地,以及几条重要的航路信息,颇为详尽。
而那白色玉简中,则只有一副简陋的星图,标注着“血骸星带”中一个名为“碎颅星”的区域,并附有一句 话:“破军现世,血染骸座。”
“多谢。”沈独淡淡说了一句,便带着女儿转身离开。
就在他们踏出“暗星斋”的刹那,沈初一忽然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衣角,用神识传音道:“爹爹,刚才那个老爷爷……他身上,有一点点和那个‘巡月’断剑很像的气息,但是……很淡,很杂,而且……有点不舒服。”
沈独血眸微不可查地一凝。初一的感觉绝不会错!那老者身上,竟然也沾染了一丝与净月、巡月相关的力量气息?
虽然驳杂不纯,但这意味着,这碎星黑市,或者说这老者背后,很可能也与上古净月一脉的遗泽,或者……与那“星魔”有所牵连?
他不动声色,带着女儿融入街道的人流,但神念已然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笼罩了身后的“暗星斋”。
果然,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兜帽老者便迅速关闭了店门,身影消失在了店铺深处。
紧接着,几道隐匿极好的、带着阴冷气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附近的阴影中钻出,悄无声息地跟上了沈独父女二人!
“果然有尾巴。”沈独心中冷笑。看来那“破军钥”的线索,本身就是一个诱饵!这“暗星斋”,恐怕干的不仅仅是贩卖情报的营生。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带着女儿,看似随意地在复杂的街区中穿梭,七拐八绕,逐渐将跟踪者引向黑市中更为混乱、人迹罕至的废弃舰船堆放区。
这里堆满了如同山峦般的、早已失去动力、锈迹斑斑的各类星舰残骸,形成了无数错综复杂的通道与死角,是黑市中杀人越货、处理尸体的“理想”场所。
当沈独父女走入一条被两艘巨大货舰残骸夹在中间的、光线昏暗的死胡同时,那几道跟踪的身影终于不再掩饰,如同嗅到猎物气息的豺狼,从前后两个方向,堵住了去路。
一共五人,皆身着统一的灰色劲装,面容普通,但眼神冰冷,气息都在元婴中期以上,为首一人更是达到了元婴后期巅峰。他们手中持有的法器,也隐隐散发着与那“暗星斋”老者相似的、一丝驳杂的星辰与阴影之力。
“朋友,走得这么急做什么?”为首的灰衣人声音阴冷,“将买情报的灵石,还有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吧。或许,可以留你们一个全尸。”
沈独缓缓转身,血眸之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地扫过五人:“‘暗星斋’的手段,倒是直接。”
那首领瞳孔微缩,没想到对方早已识破,但他并未慌乱,反而狞笑一声:“既然知道,那就更留你们不得了!动手!”
五人身形同时暴起,如同五道灰色闪电,手中法器绽放出幽暗的光芒,化作刀罡、剑影、锁链,从不同角度袭向沈独与沈初一!配合默契,显然是做惯了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
然而,面对这足以瞬间重创甚至击杀寻常元婴后期修士的围攻,沈独甚至没有动用戮仙剑。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前方,轻轻一划。
“归寂。”
一道细微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红色划痕,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虚空之中。
那五道袭来的攻击,在触及这道暗红划痕的刹那,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归墟之地,所有的能量、光芒、甚至其中蕴含的法则痕迹,都在瞬间寂灭、消散!没有爆炸,没有冲击,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五名灰衣人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惊骇与恐惧!他们感觉自己与法器的联系被强行斩断,一股令他们神魂战栗的凋零意志,顺着那无形的联系,瞬间反噬而来!
“噗!”“噗!”“噗!”
五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齐齐瘫软在地,眼耳口鼻中溢出黑色的血液,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致,眼神涣散,已然神魂重创,修为尽废!
沈独甚至没有多看他们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几只苍蝇。他牵起女儿的手,平静地走出了这条死胡同。
沈初一跟在父亲身边,回头看了一眼那五个瘫倒在地、生死不知的灰衣人,小脸上没有什么害怕,只有一丝了然。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在这片星空之下,力量,是唯一的通行证。
“爹爹,我们现在去‘血骸星带’吗?”她仰头问道。
沈独摇了摇头,血眸望向黑市深处那更加混乱、也更加核心的区域。
“不着急。既然有人对我们身上的‘东西’感兴趣,那不妨……再多‘了解’一下这个‘暗星斋’。”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狩猎者与猎物的角色,有时候,转换起来就是这么简单。
而这碎星黑市的暗流,也因这对父女的到来,开始变得更加汹涌。
那枚“破军钥”的线索,或许不仅仅是一个诱饵,更是一把……能够撬动更多秘密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