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卿的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温水，不断向下坠落。
周围的景象光怪陆离，时而像是破碎的镜面反射着过往的片段，时而又化作扭曲的色块与线条，在虚幻与真实的边界疯狂摇摆。
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混乱，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
“呼！呼！”
他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眼前不再是冰冷的病房或熟悉的客厅，而是……他自己的家，梦想中的家。
更准确地说，是他内心深处的精神世界，这里的陈设与现实中的家一般无二，却更加静谧，光线也更加柔和，带着一种梦境的质感。
他的目光扫过客厅，最终定格在沙发上。
那里，一只色彩鲜艳，悠闲舒适的玳瑁。
正慵懒地蜷缩着，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摆动。
正是沈莫言习惯使用的化身之一。
沈言卿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将这只散发着宁静气息的猫猫抱进怀里，然后自己在沙发上坐下。
他感受着怀中温暖而柔软的触感，躁动不安的心绪似乎平复了一丝。
“先生”
他低下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猫猫头顶柔软的绒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困惑，“我能问您件事吗？”
猫猫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言简意赅：“问。”
沈言卿的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猫猫光滑的毛发，组织着语言，最终问出了一个看似简单，实则蕴含深意的问题：“人能通过登神阶成就神明，那么……神明，能重新变回人吗？”
沈莫言棕色的猫眼微微睁开一条缝，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淡然：“你想问的，不是这个。”
沈言卿沉默了一下，知道瞒不过先生，于是直接切入核心，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疑问：“好吧。先生，方逸眠……他是神吗？或者说，他曾经是神吗？”
怀中的猫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是”
沈言卿的心微微一沉，尽管早有猜测，但得到证实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复杂。
沈莫言追问：“他知道……你在怀疑他吗？”
沈言卿摇了摇头。
“那他……是什么神？”沈言卿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探究。
“不说。”
沈莫言这次拒绝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沈言卿有些不甘心。
猫猫抬起头，清亮的眸子清晰地映出沈言卿带着执着与迷茫的脸：“你为什么不问问顾云昭？”
沈言卿没直接回答，而是分析道：“方逸眠曾跟我说过，他最开始信仰不是黑暗之神，而是自由之神鹤纳斯，他是后来才被黑暗之神和时间之神同时选择的。”
“鹤纳斯？噗，也就你敢直接叫他真名了。”沈莫言笑呵呵的。
“顾云昭从一开始就是信仰黑暗之神，他是一个很厉害，很敬业的刺客。
而方逸眠吧，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人。
他们虽然都是黑暗派的，但我不知道他们该怎么认识，其中或许有我不知道的，毕竟方逸眠这两人可是瞒了我很多事。
所以他们为什么会认识，我的猜测是跟我，或者是跟我有关系的人有关，反正两人认识，他们肯定是差不多，具体的我等您亲自跟我说。”
“当然可以，但现在的你，确实不适合知道。”
它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感，仿佛过早知晓答案本身就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
沈言卿感到一阵无奈，他知道先生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他换了一个更指向自身的问题，带着一丝近乎恳求的语气：“那先生，您告诉我，我……是谁？”
这个问题，问的不仅仅是他的姓名，更是他存在的本质，他与这信仰游戏、与身边这些神秘存在的关联。
猫猫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给出了一个有些敷衍的答案：“你就是你。”
说完，它从沈言卿的怀中轻盈地跃下。
在落地的一瞬间，柔和的光芒闪过，猫咪的形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沈莫言人形的姿态。
但这次的形象，与往常那袭简单的青衫不同。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卫衣，外面随意地套着一件青色的冲锋衣，敞着怀。
原本长及腰际的青丝化作了利落的墨色短发，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是沉淀了万古时光的、温和而深邃的红色。
这身打扮让他少了几分神性的疏离，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少年气，只是那通身的气度，依旧不凡。
他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还坐在沙发上、有些怔忪的沈言卿。
这个拥抱并不用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仿佛能将所有的不安与焦躁都隔绝在外。
“言卿，你是叫这个名字吧，我很抱歉没能记住你的名字，祂的惩罚使我忘了很多东西。”
沈莫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沉而清晰，“我知道，你已经凭借自己的聪慧，猜到了很多东西。
你在迷茫，在悲伤，在试图拼凑出真相的拼图。”
他顿了顿，手臂微微收紧，“但现在，你不需要担心这些，这段时期，有我们在你身边守护你。
你只需要……做一个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普通玩家就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叹息，将未尽之语咽了回去，只是重复道：“只需要为副本的通关而烦恼，而不需要去承担……算了。”
沈言卿靠在沈莫言的肩头，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那股如同初生草木般的清新气息，心中的躁动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他轻声问：“那……什么时候，我才可以知道一切？”
沈莫言松开他，双手扶在他的肩膀上，红色的眼眸认真地注视着他：“当你什么时候，真正觉醒了属于你自己的权柄，拥有了足以承载真相的力量和心境时，自会知道一切。”
他的话语像是一个承诺，也像是一个考验。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沈言卿的头发，动作带着长辈般的慈爱（尽管外貌看起来并非如此）：“你现在的精神状态绷得太紧了。
需要我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吗。
一直困在问题和猜测里，对你的灵魂没有好处。”
沈言卿看着眼前这位亦师亦友亦信仰的存在，感受着他毫不掩饰的关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同时也有一丝对自己执着于真相而忽略了自身状态的惭愧。
他或许……真的病了，一种名为“求知”却差点压垮自己的病。
他渴望真相，却又在潜意识里恐惧着真相可能带来的冲击。
“我或许就是有病，”他自嘲地笑了笑，“想知道真相，却又害怕知道真相。”
沈莫言温和地笑了笑，没有评价，只是再次挥了挥手。
周遭的精神世界景象开始如同水波般荡漾、淡化。
“我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