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底涂不匀，眉毛画成蜡笔小新，眼影晕染得像被人打了两拳，口红涂出界……
卫生间里弥漫着化妆品的气味和某人懊恼崩溃的低吼。
整整一个下午加晚上，卸了化，化了卸，垃圾桶里堆满了失败的卸妆棉。
直到后半夜，镜子里终于出现了一张……勉强能看的“脸”。
粉底掩盖了原本稍显冷硬的轮廓，突出了五官的精致；
眼妆弱化了红色眼眸带来的些许异样，反而增添了几分朦胧感；
淡色的口红提升了气色。
带了个白色的假发，稍作整理，刘海柔和地垂在额前。
镜中人，已然从清俊少年，变成了一个带着些许疏离冷感、却又因妆容技巧生涩而透出奇异萌点的白毛“美少女”。
沈言卿看着镜中的“自己”，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分钟，然后抬手捂住了脸，从指缝里泄出一声生无可恋的叹息。
“就当……是副本伪装任务好了。”他如此催眠自己，“最高难度的潜伏任务。”
他翻出一件原本留下的、偏中性风格的宽松白色衬衫，稍微改造了一下，又找出一条短裤，搭配起来倒也有种随性的美感。
当然，关键部位做了必要的处理和安全措施。
注册新账号，取名“喵喵大王”，破罐子破摔的随意。
选择分类：颜值区。
标签：闲聊、音乐、新人。
首次开播，他设定为“只露下半张脸和锁骨以下”，声音也用了变声器稍微调整，变得更偏柔和中性。
内容就是放着背景音乐，偶尔回答一下弹幕问题，大部分时间假装高冷或害羞不说话。
意料之中的，刚开始人气惨淡。
偶尔进来几个人，留下几句“主播手好看”、“声音还行”之类的，很快就走了。
沈言卿一边机械地应付着，一边在心里盘算这点微薄的打赏连电费都不够，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去学习一下游戏技术或者唱跳rap……
转机，发生在一周后的一次意外。
那天他有些心不在焉，思考着千丝那缕联系似乎比前几天凝实了一点点，调整摄像头时，不小心动作大了一些，原本只露下半张脸的视角，瞬间往上抬了一下。
虽然他反应极快地立刻把摄像头按了回去，但就是那不到一秒的惊鸿一瞥。
挺翘的鼻梁，微长的睫毛下那双因为受惊而微微睁大、在屏幕光线下折射出润泽红色的眼眸，以及小半张精致侧脸。
被当时直播间里仅有的十几个观众，看了个清清楚楚！
直播间寂静了两秒。
随即，弹幕炸了！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
[刚才……那是眼睛？红色的？美瞳吗？好好看！]
[惊为天人！虽然就一秒！]
[主播主播！求再看一眼！礼物刷给你！]
[截图了！虽然糊但能看出是神颜！]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
紧接着，系统的打赏提示音开始疯狂响起！
【用户“路过的猫”赠送了“小星星”x10！】
【用户“颜即正义”赠送了“比心”x5！】
……
就在这片小小的混乱中，两条格外醒目的、带着炫彩特效的弹幕，几乎同时飘过：
【“猫猫大王第一信徒”乘坐“宇宙飞船”空降直播间！】
（宇宙飞船是平台最贵的礼物之一）
【“大王最漂亮！”赠送了“嘉年华”x1！】
（嘉年华是另一款顶级礼物）
整个直播间的特效和广播瞬间被这两个大手笔礼物刷屏。
原本只有十几个人的小直播间，人气值肉眼可见地飙升，被礼物广播吸引来的路人观众蜂拥而入。
[哪里来的土豪？！]
[刚来，发生什么了？主播呢？]
[听说有神颜主播？]
[老婆~嘿嘿~老婆~]
沈言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壕”气震住了，一时忘了反应。
等他回过神，看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要求他露脸的弹幕，和那两位金主爸爸简洁却有力的留言：
“猫猫大王第一信徒”：好看。
“大王最漂亮！”：继续播，继续播。
他知道，自己似乎……意外地找到了“财富密码”？虽然这密码让他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
自那“意外露脸”事件后，“喵喵大王”的直播间人气开始稳步上升。
当然，沈言卿坚决不再“失误”，依旧只露下半张脸和颈部以下，偶尔弹弹简单的吉他曲子，或者用变声后的声音读一段优美的文字。
沈言卿：“作为知名心理医生，会点音乐很正常吧，诶嘿~”
主打一个“神秘”、“清冷”、“偶尔流露的反差萌”。
但真正让直播间热度维持并不断攀升的，是那两位似乎杠上了的“金主爸爸”。
“猫猫大王第一信徒”和“大王最漂亮！”几乎每天准时出现在直播间，只要沈言卿开播，礼物打赏就没断过。
从“宇宙飞船”、“嘉年华”到各种限量礼物、节日特效，两人仿佛在比赛谁刷得更快、更多、更炫，争抢着“榜一”的位置。
今天“信徒”刷了十个“深海珍珠”超超超昂贵特效，明天“漂亮”就回敬二十个“星空礼炮”。
沈言卿每次感谢礼物时，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无形的、针锋相对的气场。
他们的留言通常简短：“信徒”倾向于“嗯”、“不错”、“早点休息”；
“漂亮”则更活泼一些“大王今天衣服好看！”“吉他弹得比我好~”“老婆亲亲~”。
这场持续数日、挥金如土的榜一争夺战，成了平台一个小小的话题，吸引了更多看热闹和慕名而来的观众。
沈言卿直播间的订阅数和日均在线人数节节攀升。
沈言卿粗略计算了一下，光是这两人，在这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刷的礼物总价值加起来，竟然已经接近三百万平台币，折算现实货币相当可观。
这让他不止一次在关掉直播后，对着后台数据默默咂舌，感慨有钱人的世界果然难以理解。
以及……这钱赚得让他有点良心不安，虽然他现在很需要钱。
直播事业意外“成功”，财政危机暂时解除，甚至小有盈余。
沈言卿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悄悄添置了更多生活物资，升级了网络设备，甚至买了些基础的体能训练器材，主要是这身体太弱了。
按照“行业惯例”，对于这种重量级的金主，主播私下里维护一下关系是常有的。
沈言卿犹豫再三，为了不显得太突兀惹疑，也为了或许能套取一些信息，万一呢。
他在一次下播后，分别向“猫猫大王第一信徒”和“大王最漂亮！”发送了平台私信，委婉地表示感谢，并询问是否可以加个联系方式方便沟通。
两人几乎都是秒回同意。
加上好友后，聊天也是对方主动居多。
“大王最漂亮！”性格似乎比较外向，会分享一些日常趣事，吐槽工作，自称是某公司高管。
偶尔发些风景照或美食图，也会关心沈言卿“直播累不累”、“记得吃饭”，像个热情开朗的邻家哥哥。
只是沈言卿能从中感受到一些奇妙的占有欲。
而“猫猫大王第一信徒”则沉默得多，也不算沉默吧，只是没有另一位那么热情。
话很少，通常只是沈言卿发消息后，回复一个“嗯”、“好”、“注意安全”。
但每次回复都很及时，从未间断。
他自称是“自由职业者”，作息不太规律。
聊天的内容枯燥乏味，但有一种奇怪的……执着？
比如会问“今天播了多久？”“声音有点哑，是不是感冒了？”这种细节问题。
有一次沈言卿随口提到楼下便利店关店早，没买到想喝的牛奶。
第二天就收到了匿名跑腿送来的整整一箱那个牌子的牛奶。
就是这种细致到有些过分的关注，和那种沉默中透出的、难以形容的熟悉感，让沈言卿心里逐渐生出了一丝异样。
尤其是“信徒”偶尔打字时，会不自觉带出的某个语气词断句习惯，或者用标点符号的方式……都让他莫名地想起一个人。
一个按理说此刻应该沉浸在“弑爱”的痛苦与愧疚中，忙着处理曙光重建后续、安抚人心。
并且绝对、绝对不会来看什么“擦边女主播”直播的人——
方逸眠。
沈言卿握着手机，看着“猫猫大王第一信徒”刚刚回复过来的一个简单的“晚安，好梦。”。
红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是错觉吗？因为自己潜意识里还在想着那个人，所以看谁都像他？
还是说……对方逸眠的了解，让他从这些细微之处，嗅到了某种极其违和却又不可思议的可能性？
那个在他“死”后抱着他痛哭流涕、肩负重任的方逸眠，会化名成“猫猫大王第一信徒”，在一个疑似擦边的女主播直播间里狂刷几百万，就为了争当榜一？
这太荒谬了。
沈言卿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去。
大概是自己最近太闲，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关掉聊天窗口，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指尖那缕几乎看不见的千丝细线，似乎感应到他心绪不宁，轻轻缠绕上来，蹭了蹭他的指尖。
无论如何，直播还得继续，“金主”还得维系。
至于那个荒谬的猜测……或许，可以再观察观察？
毕竟，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观察”的时间和隐蔽的身份。
只是，如果真的是他……沈言卿的眼神暗了暗，那事情就变得更有意思，也更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