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光打在威士忌的冰球上,折射出冷硬的光斑。
陆承站在客厅中央。
他引以为傲的定制西装已经湿透,黏在后背上。
肌肉在痉挛。
那是极度愤怒与恐惧交织后的生理反应。
“私闯民宅?”
陆承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明显的破音。
秦峰放下酒杯。
厚重的杯底撞击大理石桌面。
哒。
这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别墅里,比雷声更炸耳。
“陆总,省省吧。”
秦峰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
那种姿态,像是在审视一只笼子里的困兽。
“滨海大桥上的戏码,可不止私闯民宅这么简单。”
“那是谋杀。”
两个字,轻飘飘落地。
陆承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右侧。
那里有个紫檀木斗柜。
第二层抽屉。
里面躺着一把他从境外带回来的勃朗宁。
那是最后的底牌。
只要拿到枪。
今晚就是“入室抢劫被户主击毙”。
死人不会说话,陆家有的是办法把现场做成铁案。
陆承动了。
他像条疯狗一样扑向斗柜,带翻了旁边半人高的青花瓷瓶。
瓷片炸裂。
他的手指够到了铜质把手。
冰冷的触感传来。
那是生的希望。
然而。
一只皮鞋在他眼前放大。
不是去抢枪。
而是直接踩在了他刚拉开抽屉的那只手上。
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
只有快,和狠。
这是上一世秦峰在北方那座重刑犯监狱里,为了不被人半夜捅死,用鲜血喂出来的生存本能。
咔嚓。
骨裂声清脆得令人牙酸。
“啊——!”
惨叫声刚冲出喉咙,就被秦峰单手按着后脑勺,狠狠砸向斗柜边缘。
砰!
声音闷实。
陆承整个人瘫软下去,鼻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昂贵的波斯地毯。
秦峰面无表情。
他弯腰,从抽屉里拎出那把黑色的勃朗宁。
哗啦。
退膛,卸弹夹。
黄澄澄的子弹滚了一地。
“陆总,大人变了,时代也变了。”
秦峰把空枪扔进垃圾桶,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上沾到的一点灰尘。
“现在的官场,杀人不用枪。”
“用纸。”
陆承捂着变形的右手,像条断了脊梁的蛆虫,蜷缩在墙角大口喘息。
他那张精英面具,碎得连渣都不剩。
“秦峰……”
陆承抬起头,满脸是血,眼神怨毒得发绿。
“你别得意太早。”
“你知道是我干的又怎么样?”
“卡车司机已经出境了,车是套牌。”
“至于临江新区的地基……我让人灌了几万吨高标号水泥!就算是地质局带钻机来,也只能打在水泥板上!”
“没有证据,你动不了我!”
他在赌。
赌秦峰手里只有那段“假人视频”。
那种东西,只能制造舆论,上不了法庭。
只要咬死是意外,陆家就能翻盘。
秦峰笑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很薄。
却像是有千钧重。
啪。
信封被甩在陆承满是血污的脸上。
“谁说我要查地基?”
秦峰重新坐回沙发,翘起二腿。
“陆承,为了填那个流沙洞,你动了临江新区社保中心的专户。”
“一百亿。”
“其中有三十亿,是全省的大病统筹救命钱。”
陆承的身体猛地僵直。
瞳孔在这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你……你怎么会知道……”
那是他做得最隐秘的一笔账。
通过七家空壳公司,在离岸账户转了三圈,才洗进项目里。
秦峰没理会他的震惊。
他拿出手机,亮出屏幕。
上面显示着一个正在通话中的界面。
通话时长:03分21秒。
备注只有两个字:王铁。
中纪委驻东江巡视组,副组长。
陆承只觉得头皮炸开,浑身血液停止了流动。
秦峰对着手机,语气平淡,像是在汇报明天的天气。
“王书记,刚才的话,您都听到了?”
“陆承亲口承认,资金已注入临江项目。”
免提里,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
随后,是一个苍老却极具压迫感的男声。
“证据链闭环。”
“秦峰,保护好现场。”
“不管涉及到谁,涉及到哪个层级,严查到底。”
嘟。
电话挂断。
这简短的一句话,就是判决书。
陆承瘫在地上。
动了医保基金。
这是触碰了最高层的逆鳞,是绝对的高压线。
神仙难救。
嗡——
陆承口袋里的私人手机突然狂震。
那是给银行行长设的专属铃声。
他颤抖着用完好的左手接起。
“陆总!出事了!苏家刚才突然发函,要求冻结所有联合担保账户!”
“四大行的系统刚刚锁死了我们的授信额度!”
“现在资金缺口五百亿!分包商已经把公司大门堵了!”
“陆总?说话啊陆总!”
啪嗒。
手机滑落。
陆承双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墙倒众人推。
苏清瑶那个女人,下手比他想象的还要狠。
秦峰看着陆承这副死狗模样。
没有胜利的快感。
只有一种深深的疲倦。
他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墙上的百寸电视。
新闻频道。
“……插播紧急新闻。”
“受台风及强降雨影响,我市临江新区一处在建工地发生大面积地质塌陷……”
画面切到了现场。
那是陆承砸了两个亿建的“临江壹号”售楼部。
镜头里。
巨大的裂缝像怪兽张开的嘴,黑色的泥浆翻涌而出。
几根承重柱像饼干一样折断。
轰隆!
那栋金碧辉煌的建筑,在直播镜头下缓缓倾斜,然后加速坠入那个填不满的深渊。
烟尘腾起几十米高。
泥浆吞噬了一切。
也吞噬了陆承最后的侥幸。
“看到了吗?”
秦峰指着屏幕,火光在他眼底跳动。
“天作孽,犹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
别墅外。
红蓝交替的警灯撕裂了夜色,光柱在客厅里疯狂扫射。
警笛声由远及近,最后在门口戛然而止。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警察!都不许动!”
“省纪委办案!”
大门被撞开。
特警冲了进来。
紧随其后的,是两名胸口别着党徽的黑衣干部。
陆承被架了起来。
冰冷的手铐“咔”地一声,锁死了他的双手。
他没有挣扎。
只是在经过秦峰身边时,停下了脚步。
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秦峰,没有悔恨,只有即将坠入地狱的疯狂。
“秦峰。”
陆承凑近秦峰,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打磨铁锈。
“你以为你赢了?”
“我不过是颗弃子。”
“这盘棋真正的执棋人,还没露面。”
“你动了他的钱袋子,他吃人,是不吐骨头的。”
秦峰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领。
侧头。
目光与陆承对视。
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知道他是谁。”
秦峰的声音很轻,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赵建国是他的手套,你是他的钱包。”
“我留你到现在,不是为了赢你。”
“是为了把他钓出来。”
陆承的身体猛地一颤。
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彻底冻结了他的灵魂。
原来。
从一开始。
自己才是那个诱饵。
“带走!”
纪委干部一声令下。
陆承被拖出了别墅。
雨停了。
秦峰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警车押解着陆承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上。
远处临江新区的方向,救援探照灯的光柱在云层上画出乱舞的线条。
那是塌陷现场在连夜救援。
秦峰摸出一根烟,点燃。
青白色的烟雾升腾。
真正的修罗场,在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