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时断时续。
她仿佛置身于一个灼热的炼狱,时而又如坠冰窖。在混乱的梦境与现实的边缘,她感觉到有人再次将她抱起,移动。周围的环境似乎发生了变化,那令人安心的药草味被一种更冷冽、更熟悉的气息所取代。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了她的额头。那触感,带着一种她潜意识里深深眷恋又无比畏惧的熟悉。
是沈君恒。
即使是在高烧的迷障中,她也能辨认出他的气息。
“冷……”她无意识地呓语,牙齿都在打颤。
似乎有叹息声传来,然后是更温暖的覆盖物落在身上。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里是模糊的天花板轮廓,这不是林墨那个温馨的小屋,而是……一个她更熟悉的地方,或许是沈家名下的某处安全屋,风格冷硬而简洁。
沈君恒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逆着光,面容看不真切,但那道凝视着她的目光却如有实质。他在这里多久了?是他从林墨那里把她带回来的吗?林墨怎么样了?纷乱的思绪被高烧搅成一团乱麻。
在病痛带来的极致脆弱中,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依赖和那份无法言说的爱恋,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当他再次伸手探向她额头的温度时,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伸出手,紧紧攥住了他微凉的衣角。
“别走……”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畔,她的声音带着泣音,是前所未有的软弱和哀求,“求你……这一次……别丢下我……”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流露出需要他。
她感觉到被她攥住的那片衣料下的手臂,骤然僵硬了。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她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道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似乎有了一瞬间的松动,那惯常的冰封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龟裂,流露出极少见的、名为“心软”的情绪。
这微乎其微的可能,像一点星火,让她近乎绝望的心底,生出了一丝卑微的希望。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被打破时,一道尖锐急促的手机铃声,如同冰冷的利刃,猛地划破了这脆弱的氛围。
沈君恒几乎是立刻掏出了手机,他甚至没有避开她,就按下了接听键。
“说。”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汇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沈绮梦模糊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绮罗小姐”、“线索”、“港口”、“需要您立刻确认”……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她的心上。
她清晰地看到,沈君恒的眼神在瞬间变了,那刚刚可能浮现的一丝心软与挣扎,被一种更为炽烈、更为熟悉的执念所取代——那是关乎沈绮罗的执念。
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没有理会她依旧紧紧攥着他衣角的手,只是猛地站起身,力道之大,让她虚软的手指被迫松开。
衣角从她滚烫的掌心滑脱,带走了最后一点虚幻的温度。
“我马上到。”他对着电话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君恒哥哥……”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发出微弱的呼唤,带着最后一丝乞求。
他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瞬,仅仅是一瞬。背影挺拔而决绝。
“照顾好她。”他对着门外不知何时到来的手下冷声吩咐,然后,房门被打开,又迅速关上。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他离去的身影,也仿佛彻底隔绝了她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微弱的希望。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她一个人,和高烧带来的无尽寒冷。
沈绮梦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眼中的泪水仿佛在这一刻流干了。她清晰地感觉到,内心有什么东西,随着他那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彻底地……碎裂了。
那声“君恒哥哥”,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高热再次吞噬了她的意识,但这一次,沉入黑暗前,她的嘴角,竟勾起了一抹极淡、极苦涩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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