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姐?”王强脸僵住了,嗓门一下子拔高,“你咋哭了?谁欺负你了?!”
周也没吭声,眉头拧成了疙瘩。目光从英子通红的眼眶扫到紧攥的拳头,又射向院门外那个即将消失的、气冲冲的背影。
“刚才出去那女的是谁?”周也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他这个年纪少有的冷峻,“她弄的?”
英子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眼睛,鼻音浓重,带着委屈和未消的怒气:“……常叔他姐。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跑进来东看西看,还说难听话……”
“常叔他姐就能随便欺负人?!”周也一听就炸了,少年人的血气“噌”地冲上头顶,“跑我们家撒野来了?!”
他扭头就往外冲,王强几乎同时动作,两人默契得像听到发令枪。
“哎!你们干嘛去!”英子急了,想去拦。
“哥们儿给你出气!”周也头也不回,已经冲到了院门口那辆二八杠自行车前。
“回来!别惹事!”英子真慌了,追出去。
周也长腿一跨已经上了车,王强紧跟着跳上后座,扭头对英子喊:“英子姐你别管!看她那样就不是啥好鸟!敢骂你?问问我们兄弟答不答应!”
自行车链条发出急促的“咔咔”声,两个半大小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只留下英子焦急的喊声和扬起的尘土。
少年的友谊没有权衡利弊,只有条件反射般的挺身而出。他们的世界规则简单:你动我朋友,我就跟你干。
常莹憋着一肚子火和酸水,快步往巷子口的公交站走。
太阳毒辣,晒得她头皮发烫,心里更是窝囊得厉害。
被个小丫头片子指着鼻子骂“滚”,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去。
“喂!前面那个!穿碎花衫的!站住!”
一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又蛮横的叫喊从身后传来。
常莹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半大男孩和一个胖孩骑着一辆自行车猛冲过来,“吱”一个急刹,轮胎蹭着地面停在她面前,差点撞上她。
王强从后座跳下来,个子高常莹一头,他梗着脖子,一脸不善地挡在她面前:“说你呢!刚才是不是你去英子家了?”
常莹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了一跳,随即看清只是两个毛头小子,火气又上来了:“关你们屁事!好狗不挡道,滚开!”
“嘿!嘴还挺臭!”王强笑了,是那种被气笑的,“你跑人家里像做贼一样东张西望,还骂人,你还有理了?”
周也单脚支着地,冷冷地接话:“阿姨,这么大年纪了,跑小辈家里撒泼,不合适吧?”
“谁撒泼了?!那是我弟家!我看看我弟弟家怎么了?”常莹声音尖利起来,“你们算哪根葱?轮得到你们管?毛都没扎齐的小瘪三!”
“英子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周也拍着胸脯,“我告诉你,英子是我们罩的!你再敢去她家瞎哔哔,再敢欺负她,别怪我们不客气!”
周也点点头,语气平淡却带着威胁:“我们天天在巷口玩,见你一次,问你一次。”
常莹气得脸都歪了,指着他们两个:“你、你们……哪来的小流氓!没家教!我找我弟,关你们什么事?!再多管闲事我找你们家长!”
“找啊!”王强混不吝地一扬下巴,“我爸就在前面厂子里,用不用我带你去?正好让他评评理,看谁家大人跑别人家欺负小姑娘!”
周围等车的人开始好奇地看过来,对着常莹指指点点。常莹脸上挂不住了,她这辈子还没被两个半大孩子这么当街羞辱过。
“神经病!愣头青!”她咬牙切齿地骂,眼看公交车来了,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慌忙就要往上挤。
“记住咯!别再去找英子!”王强在她身后喊了一嗓子。
常莹头也不回地扎进车厢,感觉全车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
英子骑着车急匆匆追过来,正好看到公交车关门开走,以及车下那两个得意洋洋、像打了胜仗公鸡一样的少年。
“你俩混蛋!”英子骑到他们面前,刹车,气得想笑又有点后怕,“谁让你们去追的!万一她真闹起来……”
“怕啥!”周也满不在乎,“这种老妇女就是欺软怕硬!哥们儿一出马,立马怂了!”
王强看着英子:“她以后应该不敢随便去了。”
世上的道理千千万,但此刻,朋友不问对错的撑腰,就是最大的道理。
英子看着两个朋友一脸“求表扬”的样子,心里那点气恼和担心瞬间被一股暖流冲散了。她噗嗤笑出来:“哈哈,行了行了,两个英雄!走吧,请你们吃冰棍!”
“噢!英子姐万岁!”王强欢呼。
三人推着车走到巷口小卖部。英子掏出零钱,买了三根最贵的奶油雪糕。
撕开包装纸,冰凉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刚才那点不愉快仿佛也跟着融化了。
“真爽!”王强咬了一大口,含含糊糊地说,“那老妇女,一看就心眼贼多!”
“就是,眼珠子乱转,不像好人。”周也表示同意。
英子舔着雪糕,没接话。她心里清楚,这事没那么简单结束。那是常叔的姐姐,这层关系像根看不见的线,牵着她妈和常叔呢。
但此刻,阳光正好,雪糕正甜,朋友的义气像这夏日的风,热烘烘地裹着她,让她暂时不想去愁明天。
回到小院,吊扇还在吱呀呀地转。三人把客厅的竹凉席拖到风扇正下方,席地而坐。英子把剩下的半个西瓜抱出来,周也手起刀落,切成大块。
王强抓起一块就啃,汁水顺着下巴流:“英子姐,下次她再来,你就喊我们!”
周也比较斯文,拿勺子挖着吃:“嗯。”
英子心里那点阴霾彻底散了。她看着两个狼吞虎咽的伙伴,电视里放着《西游记》,风扇吹着,西瓜甜滋滋的。
这一刻,世界简单而美好,友情是最大的靠山。
“哎,下午咱们干嘛?打扑克还是去看录像?”王强提议。
“打扑克吧,输了贴纸条!”英子笑着说。
少年人的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
小小的客厅里,很快就充满了笑闹声和扑克牌甩在席子上的“啪啪”声。
阳光透过门照进来,落在他们年轻光洁、汗涔涔的脸上,一切都冒着蓬勃的生气。
常松拎着一网兜苹果和罐头,推门进到病房。大娘正给常守财擦手,看见他,勉强笑了笑:“小松来了。”
常守财眼皮都没抬,鼻子里哼了一声,把头扭向另一边。
“大伯,今天感觉好点没?”常松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尽量放得轻快。
常守财不吭声,反而对老伴说:“你跟他说,让他走。我看见他心口堵。”
大娘尴尬地看看老头子,又看看侄子:“你这老头子……小松好心来看你……”
“我好不了!让他走!”常守财声音硬邦邦的。
常松心里叹口气,没走,反而拿起暖水瓶:“我去打点热水。”又拿起扫帚,“地有点脏,我扫扫。”
他在病房里默默地找事做,拖地,整理柜子,削苹果。常守财虽然一直板着脸不说话,但眼神偶尔会瞟向侄子忙碌的背影,眉头皱着,嘴角却微微松动了一点。
忙活了一阵,常松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病房里一阵沉默。
常守财终于忍不住,还是那副硬邦邦的口气:“你晃来晃去,晃得我眼晕心慌……坐下歇会儿吧。”——其实是怕他累着。
常松刚坐下,常守财就迫不及待地把话引向核心,他盯着常松,带着最后的期望:“那娘俩……搬走了没?”
常松心里一咯噔,头皮发麻,支支吾吾:“大伯……这事……红梅她人其实……”
“没搬?!”常守财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带着失望和怒气,“你还要跟那不清不白的女人搅和在一起?!你……”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常莹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刚才在公交车站受的气,一看常松也在,那股邪火更是压不住。
但她脸上却硬是挤出一丝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凉飕飕的:“哟,小松也在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