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的镇定,像一根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几乎要崩溃的军心。
虽然那种被无形黑手扼住喉咙的恐惧感依然存在,但团队的行动力,却在苏牧的强力推动下,不降反升。
当天晚上,冯远征和郭小涛通宵达旦,终于赶出了《我不是药神》的最终版剧本。
徐小峥的选角工作也取得了突破,他找到了一个在话剧舞台上沉寂多年的老演员,对方在看完剧本后,当场拍板,愿意零片酬出演片中那个被病痛和贫穷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吕受益。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对手的第一波攻势虽然被苏牧强行压了下去,但第二波,随时可能到来。
果然,三天后,更棘手的问题出现了。
这次出事的是郭小涛负责的资料组。
为了让剧本更加真实,郭小涛通过一个在医院工作的朋友,联系上了一位名叫老周的慢粒白血病患者。
老周是第一批确诊的病人,吃“格列宁”吃了近十年,家里早已被掏空。为了给刚上大学的儿子省点生活费,他偷偷把每天四片的药量减到了一片,结果导致病情恶化,如今正躺在医院里,靠着最便宜的化疗药续命。
当郭小涛找上他,说明来意,希望他能在镜头前讲述自己的经历时,这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男人,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亮起了光。
“俺不怕啥!俺都快死的人了!”老周当时抓着郭小涛的手,激动地说,“要是俺这张嘴,能让以后得这病的人,吃上便宜药,俺就是现在死了也值了!你们啥时候来拍?俺等着!”
这个关键证人的出现,让整个剧组都为之振奋。苏牧当即决定,由夏清雨带队,第二天就去医院进行采访拍摄。
可就在约定采访的前一天晚上,郭小涛接到了那个朋友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小涛,别……别来了!老周家出事了!”
作战室里,郭小涛开了免提,电话那头朋友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今天下午,一个自称是慈善基金会的人,找到了老周的老婆,二话不说,直接给了她一张五十万的支票,说是‘人道主义专项捐款’,专门资助贫困病患。”
“五十万?”徐小峥倒吸一口凉气。对于老周那样的家庭,这笔钱不亚于天文数字。
“老周老婆当时就吓傻了,哪敢要啊。可那人把支票硬塞给她,说这是上面拨下来的钱,不要也得要。还说,这笔钱足够老周用最好的进口药,好好治病,安度晚年,让她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更别去接触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给政府添麻烦。”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哭腔:“然后……然后就在一个小时前,老周在病房的卫生间里,‘不小心’滑了一跤,头撞在了洗手台上,说是……轻微脑震荡。”
“脑震荡?”冯远征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是……医生说没大事,但……”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绝望,“但老周醒来后,谁都认得,就是把他得病后这几年的事,全给忘了!你问他药多少钱一瓶,他就说不晓得,问他为什么住院,他就说自己不小心摔了。医生说,这叫‘选择性失忆’,可能是脑部受到撞击的后遗症,过段时间……也许能想起来。”
“也许?”
作战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五十万的“封口费”,一场“恰到好处”的意外,一次“精准无比”的失忆。
这套组合拳,打得又狠又绝。
他们没有杀人,甚至还“救”了人。他们用一笔巨款,买断了一个家庭的良知,再用一场小小的“意外”,抹去了一段最关键的记忆。
整个过程,天衣无缝,甚至充满了“温情”。
可这背后的歹毒,让每一个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王八蛋!”黄小渤再也忍不住,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双眼赤红,“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
冯远征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拍了一辈子电影,见惯了圈里的尔虞我诈,但这种直接在现实里,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对付一个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病人的做法,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了。
这是在践踏人性,挑战文明社会的底线。
“苏牧……”夏清雨看向苏牧,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她手里的摄影机镜头,正对着苏牧那张平静得有些吓人的脸。
苏牧没有说话,他只是走到白板前,拿起红色的马克笔,在“关键证人”那一栏上,重重地划下了一道斜线。
他心里清楚,老周这条线,断了。
而且,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可能从任何一个病人身上,得到任何有用的证词。
因为对手已经用老周的例子,给所有挣扎中的病友们,划下了一条血淋淋的警戒线:要么,拿着钱闭嘴,苟延残喘;要么,就可能遭遇各种各样的“意外”。
“他们想把我们逼上绝路。”苏牧转过身,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但作战室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他看着团队里每一个人脸上那混杂着愤怒、恐惧和绝望的表情,知道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
之前的“釜底抽薪”,只是让大家感受到了压力。而这一次的“证人失忆”,则是让所有人都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这仗,还怎么打?
对手根本不跟你按规矩来,他们直接掀了桌子,用最下作的手段,堵死了你所有的路。
苏牧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他知道,常规的拍摄方式,已经行不通了。想通过采访、取证来丰富电影细节的道路,被彻底堵死。
他们现在,就像一群被困在孤岛上的士兵,外援断绝,补给耗尽。
必须想别的办法。
必须找到一条,敌人意想不到的,能够突出重围的路。
苏牧的目光,扫过白板上那张错综复杂的作战图,最终,停留在了“场地”那一栏上。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形。
“小峥,”苏牧突然开口,“场地找得怎么样了?”
徐小峥愣了一下,才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他沮丧地摇了摇头:“别提了,苏导。我联系了京州所有符合我们拍摄要求的影棚和仓库,一开始都谈得好好的,可一到签合同的时候,对方就要么说消防不过关,要么说产权有纠纷,反正就是不租给我们。我怀疑,也是那帮人在背后搞鬼。”
“果然如此。”苏牧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他走到徐小峥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急。”苏牧看着他,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精光,“他们不给我们场地,那我们就……等他们,给我们送一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