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暖黄色灯光如同薄纱,笼罩着临时宿舍。两排床铺上,练习生们像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一样,在睡前总有无穷的精力用于闲聊和打闹,练习生们洗漱完毕,换上各式各样的睡衣,带着一身水汽和疲惫,陆续走了进来。
卸去了舞台的妆造和训练服,少年们换上了风格迥异的睡衣:纯棉格子、丝绒条纹、幼稚的卡通连体……干净清爽的素颜带着熬夜的痕迹,但也流露出罕见的少年感与疲惫下的放松。通铺很快喧闹起来,精力过剩的少年们开始闲聊、打闹、交换着零食,用轻松掩饰不安。
江沅是稍晚进来的。他穿着深蓝色纯棉条纹睡衣,黑发微湿,软软地搭在额前,整个人清清爽爽,却也难掩眉宇间的倦意。他抱着自己的枕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两排床铺,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栖息地”。最后选择了靠里一排中间偏左的位置,刚放下枕头,身旁就无声无息地“瘫”下来一个大型金色团子。
崔珉宇像被精准的磁石吸引,无比自然地挨着他右侧蹭过来。他那头标志性的、此刻略显凌乱的金发几乎要蹭到江沅的肩膀。他眼睛半眯着,仿佛电量刚接通了一半,嘴里还含糊地发出类似“zzzz……”的拟声词,整个人软得像块刚出锅的年糕。
柳晟敏几乎是同时到达,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和一点不容置疑的势头,非常“自觉”地占据了江沅左边的空位,动作之快就像怕有人抢。他拍了拍左边那个看起来无比柔软的乳胶枕,对着最后走近、神情沉稳的梁景舟招呼:“景舟哥,来这儿!”梁景舟微微颔首,并无异议地在柳晟敏左侧稳稳落座。至此,《叛逆信号》核心四人组以江沅为中心悄然成环,如同他们舞台上的阵型。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话题从对明天的紧张,转向了对彼此初识时的回忆。
“说起初印象。”方霖笑着指向已经坐直身体、盘腿、眼睛重新因话题点亮(像个充电完毕的小喇叭)的崔珉宇,“珉宇xi,我第一天就看就觉得你精力太旺盛了。”
崔珉宇立刻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金发:“我那不是兴奋嘛!第一天就见到这么多厉害的哥哥!还怕跟不上节奏……所以就……超努力活跃气氛!” 他是纯粹的行动派加气氛组担当。
柳晟敏立刻接上,用他一贯带着宠溺的戏谑语气补刀:“嗯!没错!初印象总结:一只时刻处于弹跳状态、声音分贝自动调节到‘广场外放’级别、但莫名讨人喜欢精力旺盛小金毛犬!” 他说着还下意识地比划了个小狗耳朵的动作。
梁景舟温和的声音响起,给出了更中肯、更具象的评价:“是很有感染力。我记得第一次见面他因为迟到被导演说,急得要哭,但转个身遇到金圣昊,立刻又露出那个比太阳还耀眼的微笑,让原本也想埋怨两句的金圣昊都憋回去了。”他镜片后的眼神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看着就能稀释掉坏心情的那种能量。”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到江沅身上。他靠在枕头上,姿态放松,被这么多看着也没显出局促。他清澈又平静的目光在崔珉宇那张写满“快夸我”期待的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以一种仿佛陈述“今天喝白开水”的自然语气开口,清晰吐出两个字:
“吵。”
一个字,言简意赅。崔珉宇的表情瞬间像是被放了气的皮球,嘴角垮了下去,眼睛里那点“看我看我”的光也瞬间黯淡了好几格。
在崔珉宇的金色头发仿佛都要蔫巴下来时,江沅极其自然地继续道,声音低了几分,像是自言自语的补充,又像是对空气的陈述:
“但听的太久了,像背景音。没这个……太安静。”
他没看崔珉宇,但“背景音”和“太安静”的语义直白到近乎袒露。
“背景音?哈!”柳晟敏第一个捕捉到精髓,大笑起来,“就是习惯了对吧?沅儿承认了!没我们珉宇的‘立体环绕声’伴奏,他不习惯了!”
崔珉宇自动屏蔽了“吵”,百分百接收了“背景音”和“太安静”!他瞬间原地满血复活,刚才扁下去的嘴角立刻又勾成了得意的高弧线,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甚至兴奋地扭动了两下身子。他又开始手舞足蹈地加入讨论,绘声绘色地描述初来乍到如何因为韩语生疏把“位置(??)”说成“??(妈妈)”的史诗级笑话……气氛再次被他拉满,笑声掀翻了屋顶。
然而,少年精力如同潮汐。高涨的情绪并未持续很久,崔珉宇那被强行注入的能量像是电池短路般急速衰减。声音越来越小,语速越来越慢,挥舞的手无力放下,支撑在被子上的身体也开始东倒西歪。
“……而且我觉得……努力学好中文……很重要……”他的嘟囔声越来越模糊。脑袋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往下一坠,极其自然、毫无阻碍地枕在了旁边**江沅**微凉的肩膀上(睡衣质地是偏凉的丝棉混纺)。
“………………哥哥们……都……特别好……” 最后一个词变成了近乎呓语的嘀咕,细软的金色发顶抵在江沅颈侧。
江沅感觉到肩头猛然增加的重量和那份熟悉的、带着体温和沐浴露淡香的温热压力。他偏头,垂下眼睑,目光落在那个依赖地贴着自己、呼吸已然开始变得绵长均匀的“大型金毛挂件”身上。那双总是带着点清冷距离感的猫眼里,一丝微不可察的“唉……又来了”的无奈闪过,如同无数次练习后他瘫在自己身上的复刻情景。
身体却比大脑更快一步地有了行动。
原本只是慵懒靠着枕头的上半身姿势极为自然地、不着痕迹地调整了角度,肩膀微微塌下几分。这微小的下沉,足以让那颗靠过来的金色头颅找到更稳固、更舒适、不会因姿势别扭滑落的支撑点。他甚至像有预设程序般抬起左手,指节修长的白皙手指无比熟练地掠过崔珉宇头顶几缕睡得翘起的呆毛状乱发,动作轻巧地捋顺归位,然后那只手就顺势搭在了自己屈起的膝盖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无声无息。没有抱怨,没有多余的肢体动作,仿佛崔珉宇靠过来睡觉(以及帮他理头发)是天经地义的事。一个安静的大型挂件罢了。江沅的目光甚至没有过多停留在崔珉宇身上,再次平静地投向围绕“初印象”谈得火热的其他人话题圈,只是整个人调整出了一个更适合支撑“挂件”的新坐姿。
初印象的话题如涟漪扩散,触及到更多人。空气里悬浮着回忆的微光与调侃的轻尘。江沅肩头的“大型挂件”崔珉宇已彻底陷入沉眠,呼吸温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毫无防备的均匀频率,喷洒在江沅颈侧的丝棉睡衣上,留下一点点潮湿的热意。江沅仿佛习惯了这附加的“枕伴”,侧靠着枕头,调整到一个既能支撑崔珉宇又不让自己僵直的姿势,左手依旧随意搭在屈起的膝头,目光沉静地落在聊得兴起的其他人身上——他像一个稳固的锚点,无声地锚定了这片区域的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