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所谓的“捡破烂”，远比陈观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
他们避开主干道，专走偏僻的小巷和废弃的建筑物。老王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寻找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未开封的罐头、瓶装水、还能用的工具、废弃电子元件，以及……各种看起来有年头的“老物件”。
“看到那个破碗没有？”老王指着一栋半塌居民楼窗台上的一个积满灰尘的陶碗，“虽然是民国的普通货色，但品相完整。有些‘净化师’学徒会收这种东西去练手，能换半块压缩饼干。”
陈观顺着望去，那是一个青花瓷碗，画工粗糙，釉色浑浊，确实是民国民窑的日常用品。在这个世界，它因为“古老”而具备了一定的价值，但显然属于最低档次的那类。
“净化师？”陈观又听到了一个新词。
“嗯，算是‘龙雀’下属的一种职业吧。”老王一边熟练地用一根长棍将碗勾下来，小心地拂去灰尘，放进背后的破旧背包里，一边解释，“就是专门处理那些有问题的老物件的。有些老东西阴气重，带在身边会倒霉，甚至招来脏东西。净化师能用特殊方法‘净化’它们，消除危害，有的甚至能激发出一点好的‘灵性’。不过成功率不高，所以学徒们常用这种不值钱的老物件来练手。”
陈观了然。这相当于一种粗糙的“鉴定”和“附魔”过程。看来这个世界的人也在摸索与古物共处的方法，只是手段还很初级。
他们继续前行。期间，老王还从一个破旧的皮夹子里翻出几张发黄的旧纸币，仔细看了看年份，摇摇头又塞了回去。“太新了，没用。起码得一百年以上的老钱，才有可能蕴含一点‘财气’，而且还得看品相和出处。”
陈观注意到，老王在判断这些老物件时，依据非常朴素：年份（越老越好）、材质（金银玉石优于陶瓷木头）、完整性（完整优于残缺），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让他更加确信，系统的、专业的考古和历史知识，在这里拥有着降维打击般的优势。
穿过几条危机四伏的街道（他们甚至远远看到了一具被怪异藤蔓缠绕、吸干了血液的动物尸体），老王带着陈观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个位于废弃地铁站深处的“黑市”。
与其说是市场，不如说是一个混乱的聚集地。幽暗的隧道里，借着应急灯和自发电灯泡的光芒，几十个摊贩沿着墙壁铺开破布或塑料布，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商品。从过期的罐头、发霉的香烟到锈迹斑斑的武器、来历不明的珠宝，应有尽有。当然，最多的，还是各种各样、真伪难辨的“老物件”。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猜疑的气氛。交易都在低声进行，买卖双方都眼神闪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便迅速分开。几个戴着红袖章、手持棍棒的大汉在市场中巡视，维持着一种脆弱的秩序。
“这里是‘老鼠帮’的地盘，规矩是不准动手抢劫，但眼力不好买了假货或晦气东西，自己倒霉。”老王低声告诫陈观，“跟紧我，别乱看，别乱问。”
陈观点点头，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这里，简直就是为他准备的宝藏库！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怯生生的新手，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一个个摊位。
大部分所谓的“老物件”都是垃圾。做旧的现代工艺品、毫无价值的近代日常用品、甚至是些莫名其妙的怪石头。摊主们吹得天花乱坠，什么“汉代玉佩”、“唐代宝镜”、“祖师爷开光的法器”，但在陈观的专业眼光下，这些谎言不堪一击。
然而，也有少数几件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摊位上，随意堆着几枚锈蚀严重的铜钱。摊主正口沫横飞地向一个顾客推销其中一枚“开元通宝”，说是能招财进宝。陈观的目光却落在了旁边一枚更不起眼、几乎被绿锈覆盖的铜钱上。那铜钱的形制更小，更厚，隐约可见“五铢”二字！
“西汉五铢钱？”陈观心中一动。这枚钱币的历史价值和蕴含的“信息量”，远非唐代开元通宝可比！而且，他敏锐地感觉到，这枚五铢钱在周围灵气的浸润下，似乎有种极其内敛的、中正平和的气息，与一些铜钱上常见的阴晦之感截然不同。这或许是一枚来自官署库藏或盛世窖藏的“吉钱”！
另一个摊位上，摆着一方断裂的砚台，材质是普通的陶土，看起来灰扑扑的。摊主标价极低，显然认为这是个破烂。但陈观却看到，那砚台断裂处露出的胎质细腻，侧面似乎有极浅的划刻痕迹，像是文字。
他假装不经意地靠近，仔细辨认。那竟然是几个隶书字体，虽然残缺，但能看出是“xx临池xx”！
“这是……汉代陶砚？而且是文人定制款？”陈观心跳加速。汉代文房用具存世极少，这方砚台虽然残破，但其承载的“文气”可能非同小可！对于需要“知识”力量的他来说，这东西的价值，或许远超那些打打杀杀的“法器”！
老王用那个民国瓷碗换来了两块有些发硬的杂粮饼，分给陈观一块。陈观默默接过，心中却已有了计划。他必须想办法弄到一点启动资金，哪怕是最低限度的，才能买下他看中的东西。
他摸了摸身上，穿越过来时，口袋里只有一支常用的签字笔、一个便携式放大镜、半包纸巾和几张皱巴巴的现代人民币。在这个世界，人民币显然已经成了废纸。
就在他思考如何用非金钱手段换取物品时，市场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龙雀巡查！都老实点！”
只见三个穿着统一灰色制服、胸前佩戴着一枚青铜雀鸟徽章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挑、扎着利落马尾的年轻女子，她面容清秀，但眼神锐利，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干练。她身后跟着两名身材壮硕、配备着霰弹枪和特殊装备的队员。
市场瞬间安静下来，摊主们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们对视。显然，“龙雀”的权威极高。
那女子目光如电，扫过整个市场，似乎在寻找什么。她的目光偶尔在某些散发着阴冷气息的老物件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
陈观的心提了起来。他看中的那两件东西，可千万别被龙雀的人盯上！
然而，女子的目光扫过那枚五铢钱和破砚台时，并未停留，显然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她最终在一个摊位前停下，那里摆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短剑，剑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把剑，哪来的？”女子声音清冷地问道。
摊主是个猥琐的瘦子，吓得浑身发抖：“长……长官，是……是从城东那个古墓区边缘捡……捡的……”
“古墓区？”女子眼神一厉，“说过多少次了，那片区域是禁区！任何从里面流出来的东西，都必须上缴检查！带走！”
一名队员上前，不由分说地将青铜短剑没收。摊主哭丧着脸，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女子又警告性地扫视了全场一眼，这才带着队员离开。
市场里的人们松了口气，重新开始窃窃私语。经过这番惊吓，不少摊主都打算提前收摊。
陈观知道，机会来了。他拉了拉老王的衣袖，低声道：“王哥，我能用别的东西换点小玩意吗？比如……知识？”
老王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他。
陈观鼓起勇气，走向那个卖铜钱的摊主。摊主正因为龙雀的巡查而心有余悸，没什么好脸色。
“老板，这堆铜钱怎么卖？”陈观指着那堆包括五铢钱在内的杂钱。
“一块压缩饼干，或者等价的东西，全部拿走。”摊主不耐烦地摆摆手。
陈观拿出那个便携式放大镜，递了过去：“我用这个换，行吗？”
放大镜在这个缺乏精密工具的世界，算是个小有用处的物件。摊主接过来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又看看陈观身上似乎没什么油水，便嘟囔着：“再加你身上那支笔！”
陈观爽快地把签字笔也给了他。交易达成，陈观得到了那堆铜钱，包括那枚被他寄予厚望的五铢钱。
接着，他又用剩下的半包纸巾，轻而易举地从另一个急于收摊的店主那里，换来了那方无人问津的破陶砚。
老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陈兄弟，你换这些破烂干什么？那放大镜和笔可是好东西啊！”
陈观将铜钱和破砚台小心地收好，感受着它们沉甸甸的分量，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王哥，知识就是力量。有时候，破烂只是放错了地方的宝藏。”
他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用微不足道的代价，换来了两件可能蕴含巨大潜力的“古老”之物。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他需要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研究一下这两件宝贝，验证他的猜想。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城市的阴影中，仿佛有无数的低语开始响起。“夜哭”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