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乐安是在一阵强烈的酸胀和钝痛中醒来的,意识回笼的瞬间,比身体疼痛更先席卷而来的,是记忆中那令人窒息的屈辱绝望。
他僵硬地躺着,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身后那具温热躯体和环绕在他腰际的手臂属于谁——那气息,那触感,早已刻入骨髓,如今却只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与恶心。
他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去看沈行一眼,用尽全身力气,挥开腰间的手臂,挣扎着就要起身下床。
双脚刚沾地,双腿根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一下摔得不轻,手肘和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
“呃……”
这动静立刻惊醒了浅眠的沈行,他倏地坐起身,看到的就是予乐安背对着他,赤裸着身体蜷缩在地板上的狼狈身影。
那原本白皙光滑的脊背和挺翘的臀瓣上,此刻布满了暧昧的红痕与指印,惨不忍睹。
沈行的喉咙有些发紧,下意识地开口:“……再休息一会儿吧。”
予乐安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用手臂撑住地面,指甲抠抓着地板。
他强忍着身后的胀痛和浑身散架般的酸软,咬着牙,一次又一次地尝试,颤抖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整个过程,他没有回头看沈行一眼,也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他踉跄着走到散落一地的衣物旁,弯下腰一件件捡起,再一件件穿上。
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身后的伤处,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也被咬得毫无血色,但他始终没有停下,也没有发出任何呜咽。
穿好最后一件外套,他甚至没有整理一下凌乱的衣领和头发,径直朝着房门走去。
予乐安的手搭上了门把手,这一次,门没有上锁。
他轻轻一拧,房门应声而开。
外面清晨微冷的光线透了进来,勾勒出他单薄而伤痕累累的轮廓。
他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再看这个摧毁了他一夜的房间和那个人一眼,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定地走了出去,并随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
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沈行独自坐在骤然空荡下来的卧室里,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凌乱的床单上,那上面除了褶皱,还有一抹已经干涸发暗的红。
他盯着那抹血迹,久久没有动弹。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予乐安沿着来时的路,挪出了那栋精致却如同牢笼的别墅。
清晨的冷风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他周身弥漫的死寂。
每走一步,腰腿酸软得随时会再次跪倒在地。
他依靠着一种本能的力量支撑自己,不让自己倒下,不让自己回头。
路上偶尔有早起的行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或许是在看他过分苍白的脸色,或许是在看他凌乱的衣衫和脖颈间无法完全遮掩的暧昧红痕。
予乐安统统视而不见,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只是麻木地朝着那个称之为“家”的方向移动。
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拧开家门锁,踏入玄关,屋内一片寂静,冰冷空荡。
母亲艺忆果然不在家,茶几上留着一张便签,写着工作临时有急事,晚上才能回来。
空无一人的家,此刻反而成了他唯一能喘息的空间。
他甩掉鞋子走进了浴室,
“啪”一声轻响,冷白的光线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也将他此刻的狼狈无所遁形地投射在镜面上。
予乐安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头发凌乱纠结,几缕湿发黏在额角和脸颊。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惨白,嘴唇却被自己咬得红肿,甚至隐隐渗出血丝。
最刺眼的是全身上下如同烙印般的红痕,密密麻麻。
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决堤,汹涌而出,他盯着镜子里那个陌生又残破的自己,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为什么……”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发出破碎的气音,“为什么会这样……”
他猛地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他像是疯了一样,掬起冷水用力搓洗着自己的脸、脖颈、每一寸被沈行触碰过的皮肤,洗掉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皮肤被搓得通红,甚至出现了血丝,可那些印记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无论如何都清洗不掉。
恶心感席卷而来,他关掉水龙头,支撑着洗漱台,剧烈地喘息着,眼泪混着冰冷的水珠不断滑落。
我是谁?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镜子里这个满身污秽、眼神空洞的人是谁?还是那个曾经会因为沈行一个眼神就心跳加速,会因为和他并肩走在一起就偷偷开心的予乐安吗?
沈行……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们之间,就算有争吵,有误会,甚至你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可我从未想过,你会用这种方式来对待我。
强迫,禁锢,暴力……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沈行吗?还是说,我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好脏……真的好脏……
身上这些痕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的触碰,他的气息,像无数条冰冷的蛇,缠绕着我,让我窒息。
怎么洗都洗不掉,这种感觉快要逼疯我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
是我先招惹你的,对,是我的错。
可我的喜欢,难道就活该被这样践踏、被这样摧毁吗?我不自量力,我活该……可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吗?沈行?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不仅仅是和他之间,连带着我自己,好像也一起碎掉了。
那个曾经还对爱情抱有幻想,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予乐安,好像已经死在了昨天夜里,死在了那张床上。
剩下的,只有这具布满伤痕、连自己都厌恶的空壳。
妈妈……如果妈妈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她会怎么想?她他会担心,会难受的……我不能让她知道,绝对不能……
没有人能帮我……这种耻辱,这种痛苦,我要怎么说得出口?
谁会相信?我只能自己咽下去,烂在肚子里。
予乐安再也支撑不住,缓缓滑坐到冰冷的瓷砖地上,然后挣扎着爬进空着的浴缸里。
他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屈起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呜咽在空旷的浴室里低低回荡,肩膀因为哭泣而剧烈地耸动,可除了眼泪,他已经流不出任何东西。
身体在冷硬的浴缸里瑟瑟发抖,心却比身体更冷。
他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行,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明天的太阳。
这一刻,他只想就这样蜷缩着,消失掉。
冰冷的浴缸无法提供任何慰藉,反而让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寒意更加清晰。
予乐安不知道自己在里面蜷缩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母亲回来了。
他猛地一惊,慌乱瞬间压过了疼痛,他挣扎着从浴缸里爬出来,扯过一旁挂着的浴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脖子都紧紧捂住。
“乐安?你回来了吗?在洗澡?”艺忆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嗯……妈,我马上好。”予乐安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试图带上一点轻快,但出口的沙哑还是让他心惊。
他迅速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那惨白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
走出浴室时,艺忆正在厨房整理带回来的餐盒。
“昨天在同学家玩得怎么样?我给你带了街角那家你最喜欢的虾饺,还热着呢。”她笑着回过头,目光落在予乐安身上时,微微顿了一下。
“怎么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熬夜了?还有怎么捂这么严实?”
予乐安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拉了拉浴袍领子,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事,可能有点着凉,玩得……还行。”
艺忆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终究没再多问,只是催促道:“快去把头发擦干,过来吃点东西,然后去学校吧,别迟到了。”
去学校……予乐安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现在浑身都疼,后面更是火辣辣地难受,他只想躺在床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隔绝整个世界。
可是,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和那双带着关切的眼睛,他无法说出“我不舒服,不想去学校”这样的话。
他已经让母亲承受了太多,不能再让她为自己担心了。
“好。”他低声应道,转身走回房间,换衣服的过程如同酷刑。
每抬起一次手臂,每弯一次腰,都牵扯着身上隐秘的疼痛。
他翻出一件高领的薄毛衣,或许会在学校里显得格格不入,但也只能如此。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高领毛衣、脸色依旧苍白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挺直了脊背。
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母亲面前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