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听到晏淮序和程究惊恐的呼喊,感觉到有人及时扶住了他。
还有杨老师焦急的声音,然后便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予乐安缓缓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医务室洁白的天花板,他动了动,感觉浑身像散架一样酸痛。
“醒了醒了!”晏淮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予乐安偏过头,看到晏淮序、程究和闻也都围在床边,杨老师也站在一旁。
“你小子吓死我们了,”程究心有余悸,“冲过终点就直接往下倒,幸好杨老师和体育委员就在旁边一把捞住你了。”
杨老师递过来一杯温水,语气虽然责备,但更多的是后怕:
“说了让你量力而行,低血糖加上体力透支,幸好只是暂时性晕厥,下次绝对不能再这么胡来了。”
予乐安小口喝着水,喉咙的干涩缓解了些,虚弱地笑了笑:“对不起,让老师担心了......我跑完了吗?”
“跑完了,虽然名次靠后,但坚持下来了就是好样的。”
晏淮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而且,你猜怎么着?你晕倒的时候,沈行他......”
正说着,医务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刚刚处理完伤口的沈行站在门口。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鼻子里还塞着新的止血棉,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明,目光越过众人,直直落在予乐安脸上。
四目相对。
沈行走到床边,沉默地看了他几秒,然后说:
“谢谢,还有,”他顿了顿,补充了两个字,“笨蛋。”
予乐安被沈行后面那句说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晏淮序已经咋呼起来:“喂喂,沈行!我们乐安可是替你受的罪,你就这么感谢救命恩人啊?”
沈行没理会晏淮序的调侃,目光落在予乐安因虚弱而苍白的脸上。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是刚才杨老师顺便买的巧克力。
“补充体力。”他把巧克力放在予乐安枕边,动作有些生硬,看得出并不习惯做这种事。
予乐安看着那盒巧克力,又抬头看看沈行塞着止血棉的鼻子,心里那点因为被叫笨蛋而产生的小小郁闷瞬间烟消云散,反而有点想笑。
他轻声说:“你......你的伤,医生怎么说?”
“轻微脑震荡,鼻骨没事,休息就好。”沈言简意赅地回答。
杨老师看着这两个一个虚弱地躺着、一个带伤站着却还在进行着诡异交流的学生,无奈地摇摇头。
他清了清嗓子:“行了,都别围着了,予乐安需要休息,沈行你也回去好好躺着。”
晏淮序还想说什么,被闻也一个眼神制止,拉着不情不愿的程究一起离开了医务室。
沈行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杨老师也离开去处理后续事宜,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校医。
校医正在配药,隔着帘子嘱咐道:“予乐安同学,再观察半小时,没问题就可以回去了,这几天注意休息,补充营养。”
“好的,谢谢老师。”
帘子外传来校医离开的脚步声,医务室里忽然安静下来。
予乐安靠在枕头上,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
他拿起那盒巧克力,拆开包装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确实让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些。
“其实,”予乐安犹豫着开口,声音还有些虚弱,“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我就是......不想我们班弃权。”
沈行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这个举动让予乐安有些意外,他以为沈行会立刻离开。
“我知道。”沈行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在医务室柔和的光线下显得不那么冷硬,“但还是要谢。”
予乐安小口吃着巧克力,沈行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玩手机,也没有看书,只是那样静静地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沈行忽然开口,声音很低:“那几个用篮球砸我的人找到了。”
予乐安惊讶地看向他。
“杨老师处理的。”沈行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们不是故意的,但运气不好。”
予乐安立刻明白了,以杨老师护犊子的性格和对沈行显而易见的欣赏,即便对方不是故意,恐怕也不会轻易罢休。
他想起晏淮序和程究嚷嚷着要报仇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温暖。
“那就好。”予乐安轻声说。
又坐了几分钟,沈行站起身:“我回去了。”
“嗯。”予乐安点点头,“你也好好休息。”
沈行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却说:“巧克力别一次吃完。”
说完便拉开门离开了。
予乐安看着重新关上的门,又低头看了看手里吃了不到一半的巧克力,终于轻轻地笑了出来。
这个沈行,关心人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他躺回床上,感受着巧克力的甜味在口腔里蔓延,身体的疲惫依旧,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填满了。
窗外的喧嚣也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闭上眼,很快便沉沉睡去。
这一次的梦境,不再有挥之不去的旧影,只有春日阳光下,一个别扭又有点可爱的冰山轮廓。
校运会结束后,一切重归平静。
周一早上,当沈行贴着纱布走进教室时,果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哇,沈行怎么贴上纱布了?”
“听说校运会被篮球砸到了,好可惜啊……”
“这么帅的脸可千万别留疤啊。”
几个女生小声议论着,语气里满是惋惜。
沈行却像没听见径直走到座位坐下,予乐安拿出下节课要用的化学书,然后问:“伤口还疼吗?”
沈行正在拿书的手顿了顿,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疼。”
“哦......”予乐安点点头,想了想又说,“校医说让你别沾水。”
“嗯。”
对话似乎又要陷入僵局。
予乐安正想着还能说什么,沈行却主动开口了,声音平淡:“你呢?”
“我?”予乐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晕倒后的情况,“我没事了,就是还有点腿酸,杨老师让我这几天不用参加早操和体育课了。”
沈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时,前排的晏淮序转过头来,目光在沈行额角的纱布和予乐安之间逡巡,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被旁边的闻也用书本轻轻敲了一下脑袋。
“好好早读。”闻也面无表情地说。
晏淮序撇撇嘴,转了回去。
予乐安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闻也一眼。
他低头翻开化学书,却发现自己有点看不进去。
化学课上,老师讲解着氧化还原反应,沈行听得专注,笔记工整。
只是在老师转身写板书时,他会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想要去碰额角的纱布,手指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
予乐安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趁着老师让学生自己看书的间隙,他小声问:“是不是纱布有点痒?”
沈行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伤口在愈合的时候是会痒的,你别用手碰。”予乐安轻声提醒,“我小时候摔破膝盖,我妈就是这么说的。”
沈行沉默地看了他几秒,忽然问:“你经常摔跤?”
“啊?”予乐安没想到他会反问,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小时候是有点......笨手笨脚的。”
沈行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却让予乐安怔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沈行笑,虽然只是转瞬即逝。
“知道了。”沈行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课本。
予乐安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自己之前被叫笨蛋的事。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从反驳,最后只好悻悻地闭上嘴,耳朵却悄悄红了。
这节课剩下的时间,两人没再交谈。
但那种萦绕在彼此之间的氛围,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最初的冰冷,也不是予乐安单方面的靠近,而是一种更平和更自然的相处。
偶尔的眼神交汇,简短的问答,都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下课铃响,沈行收拾好书本站起身,经过予乐安身边时,他脚步微顿,低声说了句:“谢谢。”
予乐安抬头,只看到他离开的背影,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他的肩头,也落在那块纱布上,仿佛连那点伤痕,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他重新低头,发现自己化学书上不知不觉画出的几个无意义的圈圈,轻轻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