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那一条线,是先断的。
不是在九霄观天幕上。
而是在灵师界观测幕最深一层。
……
那一层平日里很少有人看。
只有上限课题组和界史总署极少数几个人,才有权限调出来。
上面没有各大界的名字。
只有几条极粗的线。
被简单地标着。
【原始宇宙。】
【归墟。】
【牧野。】
……
这一次,先抖的是【牧野】那一条。
先是轻轻一晃。
紧接着,整段线像被人从某个节点拧了一下。
能级不是一点点往下滑。
而是突然往下一落。
落幅不算致命。
却足以让这条原本平滑上扬的线,出现一个明显的折角。
……
“来了。”云素站在观测幕前,低声道。
她旁边,闻简端着一杯已经凉掉的茶。
“神断山那一刀。”他说。
“比我们预想的更狠一点。”
“——不止是断烃霄那边的一条后手。”
“还让上面那条主干路,吃了一记暗亏。”
云素没有笑。
她盯着那条线。
又看了看旁边那条标着【归墟】的线。
那条线没有立刻抖。
只是有一段,和【牧野】那条贴得更近了。
像是某种东西,顺势沿着那段交界处滑了过来。
……
“这不是牧野自己跌。”她低声道。
“是‘那位’借着牧野那条路,往上又爬了一格。”
“——归墟道主。”
闻简没有否认。
“当年三圣试路的时候。”他道。
“他们就说过。”
“这条‘以界为粮’的路。”
“哪天真算错了。”
“会先把算路的人自己埋进去。”
“现在看。”
“牧野圣主这一步。”
“大概就是被埋进去了。”
“只是埋的方式,比我们想的更难看一点。”
……
“那‘那位’呢?”云素问。
“——归墟那边。”
“观测幕上看起来,是被大道拿来当手的那一位。”
闻简看向【归墟】那条线。
那条线此刻并没有明显跌落。
反而在刚才那一点之后略微涨了一格。
涨得不大。
却带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整齐感。
像是被某种更大的节律牵着走。
“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闻简道。
“——归墟道主。”
“被大道的那股惯性吃进去一半。”
“现在在那条路上走的。”
“是一半人。”
“一半‘路’。”
“这样的东西。”
“最喜欢说‘重启’两个字。”
……
“重启几界。”云素看着那条线。
“还是重启整个原始宇宙?”
“如果没人插手。”闻简叹气。
“那就从几界开始。”
“——先把他们觉得‘写坏了’的那几条线全部按掉。”
“再往前推。”
“直到找到他们觉得‘足够干净’的那一页为止。”
“至于那一页之前的人。”
“会写成什么字。”
“不用想都知道。”
“——‘为重启铺路’。”
……
观测幕在这一刻忽然轻轻一闪。
【牧野】与【归墟】那两条线之间。
出现了一条极细的。
几乎看不见的小线。
那条线不是从下往上爬。
而是从更深处往上浮。
像是某种早已被封存的东西。
被这一次的大动静震了震。
……
界史总署三层,【前因室】的门无声自开了一条缝。
“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上面那条路。”
“终于抖到了我们这层。”
室内光线并不耀眼。
墙上的界史轴静静铺着。
从第一界到第六界。
每一段都被一层淡淡的雾遮着。
只有极少数几个字。
还隐约可见。
【过度抽取。】
【自锁演化。】
【本源崩散。】
这些字旁边。
亮起了一点新光。
【牧野主干路:被迫偏折。】
……
那一点光,像是一枚落在轴上的小石子。
引得轴上的某一段轻轻一响。
那一段原本被雾遮得最严。
上面只隐约看得见几个字。
【师圣。】
【合道未全。】
【自封。】
此刻。
那层雾被从里面轻轻推开一条细缝。
一道淡淡的人影,从那条缝里走了出来。
不高。
不矮。
看不清面目。
却带着一种极其熟悉的“算式味”。
——师圣。
……
“我们又见面了。”他看向门口。
云素和闻简正站在那里。
两人下意识行礼。
“晚辈云素。”
“晚辈闻简。”
“谢前辈……”
“别谢。”师圣摆手。
“我只是来确认一件事。”
“——我当年自封的那一段。”
“你们这一代。”
“有没有走成别的样子。”
他说着。
目光掠过界史轴。
停在某一处。
那一处标着。
【叶行·灵师外派样本。】
【路径:三界挂载型·人线为主。】
【洪级初阶。】
……
“有意思。”师圣低声道。
“‘先自限,再谈路’。”
“这笔,比我当年写得好看。”
“至少。”
“不会那么快被道写死。”
他抬手。
在那一行旁边轻轻点了一下。
【注:人线自守样本,可试承多界之压。】
……
“前辈。”云素忍不住开口。
“牧野那边……”
“我们刚看到那条线歪了一下。”
“——是神断山那边那一刀?”
“一半。”师圣道。
“神断山替烃霄断了他们的一条后手。”
“我这边。”
“顺手把他们写在更高那层的某一笔。”
“挪了一下位置。”
“——原本他们那条路。”
“可以很轻易地把‘重启几界’写成必然选项。”
“现在。”
“这几个字写起来。”
“就要多费一点力。”
“多付一点代价。”
“这就是‘断因果’和‘改式’叠在一起的效果。”
……
“那归墟道主呢?”闻简问。
“他现在。”
“还是‘人’吗?”
“一半。”师圣答。
“另一半。”
“已经被大道那股‘要把账算回白纸’的执念吃进去。”
“这种状态的存在。”
“最喜欢干的事。”
“就是重启。”
“——重启一界。”
“重启几界。”
“最后。”
“干脆重启整个原始宇宙。”
“从他的视角看。”
“这是‘最干净’的解。”
……
“那我们的解呢?”云素问。
“——灵师这一层。”
“有没有别的办法?”
师圣沉默了一会。
“当年我们试过三套。”他说。
“第一套。”
“任由他们按自己的路走。”
“最后的结论。”
“就是你们在前几界卷宗上看到的。”
“——一界一界跌。”
“第二套。”
“由我们这层直接合道。”
“把路全写在自己身上。”
“结论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合道未全。”
“只能自封。”
“第三套。”
“是留给后人的。”
“当年只是写了一个底稿。”
“没有人能试。”
“现在。”
“也许可以。”
……
“三套里。”闻简低声道。
“前两套。”
“我们都已经看过结果。”
“——第一套在前几界。”
“第二套在前辈身上。”
“剩下的这一套。”
“就是你当年说的‘三界三线,各出一人’,那一套?”
师圣看了他一眼。
“你还记得。”他笑。
“那就好。”
“——是的。”
“第三套。”
“要靠三条自守之路。”
“各出一人。”
“以‘人遁其一’为约束。”
“合出一条‘人线为主,道线为辅’的新式。”
“让大道在自己重启之前。”
“也看到一个‘少死人’的解。”
“愿不愿收。”
“要看那条线写得好不好。”
……
“荒古、九霄、灵师。”云素念。
“——荒古那条自守之路。”
“是方艺可。”
“九霄。”
“是叶行。”
“灵师。”
“是素素。”
“你们这代人的眼光。”师圣点头。
“比我们当年选人强。”
“方艺可。”
“守界有余,争界不足。”
“正好用来当‘承载路’。”
“秦素素。”
“写式稳。”
“比我年轻的时候还稳。”
“叶行。”
“则是把三界挂在‘人线’上的那一笔。”
“这三人。”
“如果能站在同一条式子里面。”
“那条路。”
“未必能救全。”
“但至少。”
“能在大道面前多出一个可选项。”
“不是只有重启这一条。”
……
云素和闻简对视了一眼。
“前辈的意思是。”云素道。
“——我们不需要你亲自合道。”
“只需要你把当年那条第三路的底稿拿出来。”
“让我们这一代。”
“自己往上填?”
“自封之后。”师圣叹气。
“我就已经不打算再亲自落笔。”
“——那条路。”
“已经证明‘师圣亲自写’这一条,走不通。”
“现在要试的。”
“是‘师圣只给一张纸’。”
“‘你们自己写’。”
他抬手。
从界史轴最下方抽出一卷薄薄的光卷。
卷上只有几行极简的式子。
【三界三道。】
【各留其一。】
【人线为主。】
【不封道。】
【不重启。】
……
“这就是第三套的底稿。”他说。
“你们自己看。”
“觉得还能改。”
“就改。”
“只记住一点。”
“——不管算盘怎么打。”
“别再把人,当成可以随便抹掉的那一行。”
“这一点。”
“是我作为‘师’。”
“能留下来的最后一条规矩。”
……
“前辈。”云素忍不住问。
“那你呢?”
“——这一次以后。”
“你会再醒吗?”
师圣笑。
笑得很淡。
“要是你们这条路能走得通。”他说。
“以后就不需要再有‘师圣’这个名字。”
“要是走不通。”
“那就连我现在这点自封出来的影子。”
“也一块被按掉。”
“——到那时候。”
“是谁来算。”
“是谁来写。”
“就不在我们这一层说了算了。”
“所以。”
“好好写。”
“别让我这个当年的坏例子。”
“白白躺在这条轴上。”
……
说完。
那道身影重新退回雾里。
雾合上。
【师圣】那一段。
再次只剩下几个模糊的字。
只是旁边多了一行新的注记。
【第三路底稿已出。】
【后继可试。】
……
不久之后。
灵师界最高殿堂。
一连串急令从界史总署、上限课题组、界脉系各处发出。
荒古。
九霄。
灵师。
三处同时收到同样的消息。
——“请方艺可回灵师界。”
——“请叶行回灵师界。”
——“请秦素素回灵师界。”
消息背后。
都有同一枚印。
【师圣前因室。】
……
烃霄。
七弦社二楼。
叶行看完那条传讯。
很久没有说话。
他抬头。
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烃霄城。
又看了一眼七弦社的牌匾。
最后。
把那条讯息收进袖中。
“烃霄这边。”他说。
“先交给你们了。”
“——刘一刀。”
“茶九。”
“卡卡西。”
“阿拓。”
“还有狐邪山那帮喜欢在暗处看热闹的。”
“这条街。”
“以后会有更多人来打听路。”
“你们记得。”
“先把自己的路说清楚。”
“再帮别人看他们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