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越无尽。
从龙脉的视角看,这里本不该有人住。
那是一道天生的裂谷,下面连着魔界,再往下,连着更看不清的地方。
偏偏这几年,这一带越来越热闹。
……
谷口新修了一座城。
城不大,却极有气势。
城墙上挂着几面旗,有荒古的,也有上界留下来的奇怪纹章。
有人私下里叫这座城——
“借种城”。
再往外一点,还有一片被灵雾笼罩的寺林。
那是佛都势力延伸出来的“前院”。
两边看似各管一块,实则暗地里来往不断。
……
“这就是你们说的那块‘旧伤’?”叶行站在远处的山脊上,看着谷口那一片混乱的气机。
看脉老人点头。
“伤口本来就开在这儿。”他说。
“牧野和归墟的人,知道这地方动得太狠会直接炸穿荒古。”
“所以这几年都只是在上面搭棚子。”
“一边借种,一边撒经。”
荒古的龙脉在地下轻轻抽动。
那不是单纯的痛。
更像是怒。
……
“这仗,你准备怎么打?”方文尚问。
他站在叶行身边,背后的刀静静靠在石壁上。
楚百八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练剑。
他每挥一次剑,谷口那片混乱的气机就会微微一顿。
“先缝,再打。”叶行道。
“这次不是谁砍得多带劲的问题。”
“是看荒古能不能撑得住我们动刀的时候,自己不先断。”
……
天星宫这一回出动得不算多。
方艺可留在北域镇压龙脉主脊,南霏霏和潘山负责在中域布阵,防止有人趁机从背后下手。
到南域越无尽这一线的,是方文尚、楚百八,再加上几位天星宫骨干。
叶行,则从灵师界那边带来了一点“后手”。
不是兵。
也不是高阶法器。
只是一套专门用于“缝脉”的细密阵纹。
那套阵纹在灵师界有个名字——
“荒段支架”。
用来在不完全理解一条脊的全部结构之前,先帮它撑起最容易断的一截。
……
谷口城中。
牧野暗线的代表站在城楼上。
那是一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中年人。
但熟悉的人都知道——
他背后是某位在牧野早已混到很高的位置的“远亲”。
他自己也不讳言这一点。
“这是时代给的机会。”他对城里的贵族们说。
“衣冠南渡也好,借种也好,都是聪明人的选择。”
“你们愿意把下一代送到这里来,就是给自己留退路。”
佛都那边的高僧则笑而不语。
他们做的是另外一套生意——
“超度”“护界”“飞升经卷”。
城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几乎每家都跟两边打过交道。
……
天星宫的人没有打算遮遮掩掩。
他们一到,直接亮出了自己的旗号。
“北域天星宫,受荒古龙脉所托,前来修补南域旧伤。”方文尚站在阵前,声音不大,却压住了谷口的嘈杂。
“不求诸位帮忙。”
“只求诸位别往伤口上撒盐。”
他的话一出,城里立刻有人冷笑。
“修补旧伤?”城楼上的牧野代表俯视着他们,“你们修得起吗?”
“这块伤口,可是上界圣人留下来的。”
“你们这些下界修士,拿什么去改?”
……
“拿自己的命。”楚百八把剑收回鞘,抬头看向城楼。
“上界那位圣人要动荒古时,有没有问过荒古愿不愿意?”
“现在荒古不想再被掏空。”
“我们这些留在荒古的人,自然得先把这块伤缝一缝。”
“你们要是觉得不合算,可以上去跟那位圣人说——”
“说荒古不准备继续当他练手的石头。”
城里一片喧哗。
有人骂他无礼,有人觉得他说得痛快。
牧野代表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
“你们要动越无尽?”佛都那边的一位僧人开口。
“这里可是连着魔界。”
“动得不好,魔界那位出来,荒古再撑一轮量劫,就不只是上界的事了。”
“魔界界主那边,我有一点说法。”叶行道。
“他修噬灵。”
“荒古现在这块伤,正好是‘灵多肉少’的地方。”
“我可以答应他——”
“我们缝完之后,这一段以后不再随便往外漏。”
“他要吸,就去找那些主动往上界送血脉的人。”
佛都僧人怔了一下。
“你这是在拿荒古当筹码。”他道。
“不。”叶行摇头。
“我这是在帮荒古把该断的债,断干净。”
……
看脉老人已经开始布阵。
灵师界带来的那套“荒段支架”,在他的手下被拆开成一枚枚细小的阵纹,顺着龙脉南段一点点布下去。
那些阵纹看上去并不起眼。
只是让龙脉的震动不那么乱。
“你这套阵,不会抽荒古的本源吧?”一名本土老修士忍不住问。
“不会。”看脉老人道。
“灵师界的规矩,是只借算,不借力。”
“这套阵,只是帮荒古把自己的力分得均匀一点。”
“真要动刀,还是得靠我们自己。”
……
阵架下去之后,叶行迈步走向谷口。
那一刻,他没有刻意调动任何“外界规则”。
只是把自己这一身被灵师界磨了十年的真我,顺着荒古兽脊压了下去。
龙脉发出一声低沉的回应。
那回应里,有认得的味道。
也有十年未见的生疏。
“放心。”叶行在心里对荒古说。
“这一次,不借经,也借不来上界的手。”
“能缝多少,就算多少。”
“缝不完,也要先挡一挡。”
……
战斗没有想象中那样热闹。
至少从表面看是这样。
方文尚和楚百八在上面牵制住了城里的那一批“跪久了”的势力。
这些人打得很凶。
不是为了荒古。
而是为了证明给上面的“老爷”看——
他们没有站错队。
“补脊对他们来说,是羞辱。”看脉老人冷冷道。
“他们跪得太久,站起来反而觉得没面子。”
“所以要拦着你们,把这块伤留着。”
“好让他们以后还能指着这块伤说——”
“‘看,多亏了圣人的手,这里才有机会飞升。’”
……
地下的战场,在别处。
叶行沿着龙脉往下走。
越无尽底下,魔气翻涌。
一个模糊的影子,远远地看着他。
“你就是那条新线?”那道声音喃喃。
“灵师界那边,终于舍得放人下来了?”
“灵师界不放人下。”叶行道。
“我自己下来。”
“你要吃东西,这一次以后,就少盯着荒古本地的脉。”
“去盯那些主动往外送血脉的。”
“那边肉多,不缺你这一口。”
影子笑了一声。
“有意思。”它道。
“你这口气,和当年那位很像。”
“但比他更懒得讲道理。”
“我只讲账。”叶行说。
“荒古这块伤,是上界和魔界一起留下来的账。”
“今天我帮荒古还一半。”
“剩下一半,有机会的时候,再慢慢算。”
……
魔界那道影子最终退开了。
它不是怕叶行。
而是不想这一口吃得太急,连带把自己的窝都吃塌了。
龙脉在那一刻剧烈震动了一次。
随后,震动慢慢稳下来。
越无尽这一段原本乱成一团的气机,开始一点点收束。
地表上,看脉老人松了一口气。
“这一截,先缝住了。”他说。
“不算彻底,但比以前那种‘任人挖’强太多。”
……
补脊之战,很少有人看见真正的打斗。
他们看到的,是越无尽那一带不再天天冒黑气,是南域那些整天拿“上界血脉”当招牌的人,突然没那么好使了。
而那些跪得太久的人,在这场战事之后反而更加焦躁。
“你们缝得越多,我们拿名额就越难。”有人在背后这样骂。
“天星宫这是跟我们过不去。”
叶行听见这话的时候,只是笑了笑。
“我们只是跟荒古站在一边。”他道。
“谁觉得难,谁就自己想清楚——”
“到底是想当荒古的人,还是想当别人名额里的一串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