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里的风，终于动了。
不是自然的风。
而是一股从河谷底部那条暗线里渗出来的寒意。
落苏抬起手。
她并没有立刻下令拿人。
只是轻轻一握。
石台边缘的护界阵纹立刻亮起，把整个法会范围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光幕之下。
“既然你认账。”她看着叶行，“那便按规矩行事。”
“北域天星宫。”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扰乱护界秩序，私拆界阵，勾结守旧派——”
“今日本该立为乱界邪势，就地清除。”
河谷里一阵骚动。
不少势力的人脸色微变。
有些看客甚至已经开始往后退，生怕一会儿波及自身。
“不过——”落苏话锋一转，“念在你们确实救下不少荒古之人，且尚未动及界心。”
“给你们一个选择。”
她看着叶行。
“今日自废山门，散去牌匾，天星宫从此不再插手护界之事。”
“此事，可以按一时迷误处理。”
“否则——”
她抬起的手，再次缓缓握紧。
河谷底部那条暗线猛地收缩了一下。
“就按乱界邪势论处。”
……
“她这是在给你台阶下。”秦素素道。
“只是这台阶，是往下走的。”
“不这么说，很难服众。”叶行道。
“毕竟她代表的是上界给的那套规矩。”
他看着落苏。
“如果我们答应散门，你就当没见过我们？”他问。
“你们可以回黄沙里去。”落苏道，“护住你们的一亩三分地，别再来搅动大势。”
“至于你们之前做的，也可以按护脉之功记上一笔。”
“荒古不会亏待真心护界之人。”
“荒古会不会亏待，我不知道。”叶行摇头，“我只知道——如果我们散了。”
“以后北流那条脉，再震，就不会有人踩上去帮忙了。”
“万兽山外圈再有人被名额诱惑，也不会有人过去提醒他们图腾下面埋着钉子。”
“你们那几条线接起来，会方便很多。”
……
“你们做的是‘拖延’。”落苏再次强调，“只会让更多人陷入犹豫。”
“对上界与敌对之力的对抗，没有半点好处。”
“那就当我们是那些犹豫的人中的一批。”叶行笑。
“上界要打仗，打就是了。”
“但在打之前，把荒古这条脊硬生生挖成战备物资，这种事——”
“你说是护界，我说是拆界。”
他摊摊手。
“道不同，不相为谋。”
……
河谷里的气氛，彻底紧绷。
“莲池圣地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六商部那边有人低声道，“天星宫如果不散门，今天怕是走不出这条谷。”
“散门，他们就不怕上面那位怪罪？”有人反驳。
“怪罪也是之后的事。”那人苦笑，“眼下这口气，总得先顺上来。”
……
落苏的眼神渐渐冷下来。
“既然如此——”她抬手，“那便按乱界邪势论处。”
“莲池圣地听令。”
她声音一落，身后数十道水光同时腾起。
那不是简单的水系术法。
而是带着界域气息的“界水”。
每一道水光落下，都能在河谷底部那条暗线上接出一小截分支。
“六商部护界阵，启动。”她又道。
六芒阵旗同时亮起。
河谷上方那层光幕彻底实质化，把天星宫一众牢牢罩在中心。
“诸城护界修士，协同——”
她正要喊出最后一道令。
一道刀意突然从河谷边缘掠过。
那刀意并没有斩向任何人。
只是在护界光幕最高处轻轻一划。
光幕微微一顿。
“罗刹的味道。”秦素素立刻辨认出来。
“这老东西，倒也还记得自己挂了个太上客卿的名号。”
……
“罗刹？”河谷里有人惊呼。
“那位老人不是早就不管荒古事了吗？”
“谁说的？深泽那边最近的事你没听过？”有人压低声音，“那疯子楚百八，背后站的是谁？”
“罗刹这刀意，不是在帮天星宫。”一名老阵师摇头，“是在告诉大家——”
“如果你们今天真把天星宫当乱势清掉，以后北域砸阵、护脉时，别指望他出刀。”
“想好了再动手。”
……
落苏的目光抬起了一线。
她当然认得这股刀意。
短暂沉默后，她把最后一声令压了下去。
“莲池护界阵，先行试阵。”她改口道。
“六商部，封锁谷口即可。”
她把原本要调动“诸城护界修士齐攻”的那一令，硬生生收回。
“她退了一步。”秦素素道。
“但只是一步。”
……
河谷的水光落下。
数十道界水同时化作道道水刃，朝天星宫那一小片石坡压来。
同时，护界光幕收紧，把所有攻击都锁在其中。
“阵。”叶行低声道。
南霏霏早已准备好阵盘。
一圈星纹从他们脚下扩散开来。
与其说是挡水，不如说是把这片区域从护界阵中“切”出了一个小小的缓冲层。
界水落下时，在星阵外围被偏转了大半。
剩下的那一部分，才是真正落到他们头上的。
“还有的挡。”南霏霏咬牙。
这半年她的境界一路往上推。
在明沌玉与龙脉余韵的双重影响下，她对阵道的理解已经远远超出一般阵师。
眼前这套护界阵的纹路，在她眼里几乎是“裸奔”的。
“给你三息。”叶行道。
“三息之后，我就不上阵了。”
南霏霏深吸一口气。
“够。”她答。
……
第一波界水被偏转过去。
石坡外的岩壁被切下一层薄壳，化作水雾飞散。
第二波界水紧接着落下。
这一次，不再只是砍地。
而是直接冲击星阵的核心。
“尚哥。”叶行开口。
“到。”方文尚提刀上前。
他没有拔刀。
只是双手握住刀柄，整个人如山般立在星阵一侧。
界水落在他身前时，仿佛撞到了某种不可撼动的“意志”。
被他硬生生压弯了半寸。
星阵中央有一瞬的喘息空间。
“以前你是给我挡。”叶行笑，“这次轮到我给你挡阵了。”
“少贫嘴。”方文尚道。
“你要是真想挡，就别让他们伤到这几个孩子。”
……
界水第三次落下时，方艺可终于出手。
她并没有像落苏那样调动护界阵。
而是抬手，一道看不出具体形态的光罩在星阵内部撑起。
那光罩极薄，却带着一种“规则”层面的滑腻。
界水落在其上，力量被悄悄改向。
“你在干什么？”秦素素惊讶。
“借一点明沌那边的‘理’。”方艺可低声道。
“不多，只够撑几下。”
她这半年境界几乎是一日一变。
从曾经的“被祭品”到现在的“半步荒级护脉者”，中间几乎看不到壁垒。
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就算再往上推几层，现在也挡不住真正意义上的上界之手。
最多，只能让这一小片石坡撑得久一点。
……
“你愿意用这份力量，挡在他们前面？”落苏在石台上看着这一幕，轻声道。
“这股味道，我很熟。”
“当年，我也是因为觉得自己可以挡一挡，才把你往封印那边推。”
“结果呢？”方艺可看着她，“你挡住了吗？”
落苏没有回答。
她只是伸出手。
护界阵纹再次亮起。
“今日之后，北域要么少一股势，要么——”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冷意，“要多一股听话的势。”
“天星宫，到底是哪一种，就看你们能撑到哪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