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曾因玄黄秘境开启而一度泛起波澜的古老星海,在青铜门户彻底隐匿之后,重新被亘古不变的死寂与冰冷所笼罩。
只是,这片死寂之中,却多了四道,仿佛被无形枷锁禁锢了神魂的伟岸身影。
万骨魔君、枯荣老祖、天剑上人,以及那头匍匐于星空,连一丝气息都不敢外放的极寒冰魄麟。
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立于那冰冷的星空之中,面面相觑,却又仿佛各自沉浸在足以颠覆自身道途的巨大震撼里,久久,无法言语。
然而,他离去前,那最后的一瞥,却如同一柄四种截然不同,却又完美融合的无上道则所化的神锤,狠狠地,砸在了他们每一个人的道心之上!
万骨魔君那刚刚因吞噬了上古魔躯而暴涨的魔焰,此刻,竟再也无法维持那嚣张的姿态。它在他周身不安地跳动着,仿佛遇到了世间最恐怖的天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引以为傲的,霸道绝伦的魔道法则,在那道目光面前,脆弱得,就像是阳光下的冰雪,只需对方一个念头,便会彻底消融,归于虚无。
“怪物……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怪物……”
他那张狰狞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并非是面对强敌的凶戾,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被绝对碾压的,纯粹的,惊惧。
玄黄秘境一行,他自认收获巨大,已然稳稳踏入了半步仙王的门槛。可此刻,他心中非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所笼罩。他知道,只要那道白衣身影愿意,他今日,绝无可能,活着离开此地。
枯荣老祖那巨大的树脸之上,神情最为复杂。
它在这片星海中,存在了不知多少万年,见证了无数天骄的崛起与陨落。它本身,便是“枯”与“荣”的化身,对“生”与“死”的理解,早已超越了绝大多数金仙。
然而,在那道白衣身影的仙念之中,它“看”到了,何为真正的循环。
“老朽……坐井观天了……”
一声充满了无尽感慨与自嘲的叹息,自它的口中,缓缓传出。它那原本在世界树残骸旁,因看到突破曙光而躁动不已的道心,在这一刻,彻底,沉静了下来。
它知道,自己与那白衣青年之间的差距,已然,不再是境界上的高低,而是……对“道”的理解,那生命本质上的,绝对鸿沟。
此生,再无追赶的可能。
而四人之中,道心震动最为剧烈的,莫过于天剑上人。
他依旧紧闭着双眸,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却早已,被两行清泪所浸湿。
他一生求剑,以剑为道。他信奉的,是纯粹的锋锐,是斩破万法的极致攻伐。为了这份纯粹,他甚至自封双目,只为,让自己的剑心,不染一丝尘埃。
可在那片剑草平原,他看到了,能“生长”的剑。
在那道白衣身影的仙念之中,他看到了,那柄执掌“天之刑罚”的审判之剑,竟是那完美宇宙循环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的道,错了。
错得离谱。
他所追求的“极致”,在那个完美的循环面前,显得是何等的偏激,何等的,幼稚可笑。
“咔嚓……”
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清脆的碎裂声,自他的道心最深处,响起。
那柄,他以亿万载苦修,凝聚而成的,锋锐无匹,坚不可摧的“本命剑心”,在这一刻,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但他,非但没有一丝痛苦,反而,仰天,发出了一阵,状若疯癫,却又充满了无尽解脱的,快意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错了!原来我错了亿万年!今日,方知我是我!”
不破,不立!
今日,他剑心虽碎,却也看清了,一条,更为广阔,更为宏大,通往真正“剑道”的,通天大道!
他那原本锋锐到了极致,仿佛要将整片星海都刺穿的剑意,在这一刻,尽数,收敛入体。整个人,变得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再无一丝锋芒。
“此恩,无以为报。”
他对着陈凡离去的方向,遥遥地,再次,深深一拜。这一次,他拜的,是传道之恩。
最终,是万骨魔君,打破了这片诡异的沉寂。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仿佛陷入了某种顿悟的天剑上人,又看了一眼,那气息变得愈发深沉内敛的枯荣老祖,眼中的忌惮,更深了。
他不敢再有丝毫停留,魔功一转,身形便化作一道漆黑的魔光,头也不回地,向着星海的另一个方向,仓皇遁去。
他要立刻返回自己的魔域,闭关,消化此次所得。同时,他发誓,此生,再也不愿,与那道白衣身影,有任何交集!
随着万骨魔君的离去,枯荣老祖亦是轻叹一声,那庞大的树身,缓缓沉入虚空,消失不见。
极寒冰魄麟,则是在犹豫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天剑上人的身旁,用那巨大的头颅,轻轻蹭了蹭他,仿佛是在询问。
天剑上人,缓缓睁开了那双,紧闭了亿万载的眼眸。
那是一双,何等清澈,又何等沧桑的眼睛!其中,没有剑光,没有锋锐,只有一片,仿佛能倒映出诸天万道的,空明。
“我们,也走吧。”
他轻语一声,翻身,坐上了冰魄麟的背,一人一骑,亦缓缓地,消失在了那星海的尽头。
至此,这场因玄黄秘境而起的风波,似乎,才真正,画上了一个句号。
……
与此同时。
在那无垠的,冰冷的宇宙深处。
一艘,仿佛由九条太古真龙拉着的,通体闪烁着暗金色光泽的华美神舟,正以一种,超越了空间与时间的速度,悄无声息地,穿梭于一层又一层的,空间断层之中。
正是九龙神舟。
神舟之内,那座华美的宫殿中。
陈凡盘膝而坐,神色平静,古井无波。
此次玄黄秘境之行,他虽已功成其四,但剩下的六方洞天,依旧,停留在天仙大圆满的层次。
是将那四象归一后,所产生的,那股凌驾于“世界之力”之上的,“宇宙雏形之力”,彻底地,掌控、消化,并以此,反哺那尚未蜕变的六方洞天,为它们未来的“不朽”之路,打下最为坚实的基础。
他的心神,彻底沉入那浩瀚的混沌内景。
那方由十座神国组成的“太初宇宙”,正在缓缓地,以一种玄奥的轨迹,运转着。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座已然不朽的洞天世界,如同四根撑起天地的神柱,彼此之间,道韵流转,形成了一个生生不息,周而复始的完美循环。
而鲲鹏、雷泽、圣象、烘炉、五劫、混沌,这六方洞天,则如同六颗,围绕着这个核心循环运转的行星。
每一次循环,那四象本源所产生的“宇宙雏形之力”,都会被剥离出一丝,均匀地,灌注入这六方世界之中。
鲲鹏洞天,在那股力量的滋养下,那片北冥之海,变得愈发深邃,那尊鲲鹏的身影,亦变得愈发凝实。
圣象洞天内,那尊镇狱圣象的每一寸肌体,都在被那股力量,千锤百炼,向着真正的“力之极境”,缓缓迈进。
……
这个过程,缓慢,却又无比的稳固。
陈凡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根基,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深厚,变得,不可动摇。
不知过了多久。
当那第六方洞天——混沌洞天,也彻底吸收完了一轮“宇宙雏形之力”的滋养后。
九龙神舟,那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终于,缓缓地,慢了下来。
陈凡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四象神兽的虚影,与那六方世界的轮廓,一闪而过,最终,尽数,归于混沌。
他的目光,穿透了神舟的壁障,望向了那片,熟悉的,却又充满了死寂与混乱的,荒古弃域。
在那片弃域的中央,一座……悬浮于无尽虚空之中,其上,有亿万神光闪烁,有无尽阵法流转的,巨大神城,已然,遥遥在望。
太初神城。
到了。
也就在神舟,出现在神城防御圈外的刹那。
城主府内,那正在闭关,参悟着《乙木化龙真经》的青玄,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那张俊朗的脸上,充满了,无法抑制的,狂喜!
“是……是神主!神主回来了!”
他一步踏出,身形便已出现在了城主府的上空。
紧接着,神城的另外两个方向,亦有两道,同样强横的气息,冲天而起!
正是那在练兵场中,操练着神庭大军的赤龙战将,与那在天工殿内,完善着神城防御体系的青萝仙子!
他们三人,成品字形,立于神城的最高处,遥遥地,望向了那艘,正缓缓驶来的,九龙神舟。
他们的脸上,都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崇敬。
然而,下一刻,当他们的仙念,触碰到那艘神舟,触碰到那道,立于舟首的白衣身影时。
他们三人脸上的喜悦,骤然,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神魂最深处的,巨大的,震撼与……茫然。
他们,感觉不到,神主的气息了。
不,并非是感觉不到。
而是……他们发现,神主,仿佛与那整片星空,那整片荒古弃域,甚至,与他们脚下的这座太初神城,都彻底,融为了一体!
他就静静地立于那里,却仿佛,化作了这方天地,唯一的“中心”。
他,就是道。
他,就是法。
他,就是……此方世界,一切的,源头!
“这……这……神主他……”
赤龙战将那魁梧的身躯,竟在微微颤抖,他那张粗犷的脸上,充满了,如同凡人见到神迹般的,不可思议。
青萝仙子,更是捂住了嘴,那双美眸之中,异彩连连。
唯有青玄,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撼之后,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明悟。
他对着那艘神舟,对着那道白衣身影,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为虔诚的,呐喊:
“恭迎……神主,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