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乔斯达猛地从自己那张柔软的四柱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从一场无比真实的梦境中醒来。
窗外,是1939年,纽约一个典型的阴郁早晨。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市的天际线,细密的雨丝无声地划过玻璃窗,留下蜿蜒的水痕。
没有阳光,没有雪原,没有究极生物带来的毁灭压迫感,只有房间里熟悉的陈设和窗外传来的下雨声。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依旧有些激荡的心绪。
平行世界的冒险,卡兹的恐怖,马尔科·齐贝林的坚韧与牺牲,还有最后那戏剧性的结局……
一切仿佛历历在目,却又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带着一种不真切的恍惚感。
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日历——1939年4月1日。
看到这个日期,乔安娜眼中刚刚褪去些许的波澜再次翻涌起来。
一股沉重而真实的悲伤,如同窗外阴冷的空气,瞬间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所有关于平行世界的思绪都被强行压下,一个更加迫近、更加刺痛她心脏的现实摆在眼前。
今天,是西撒·安东尼奥·齐贝林的葬礼。
那个有着灿烂金发、如同罗马雕塑般俊美、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笑容,却又在关键时刻比任何人都要可靠的意大利青年的葬礼。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
雨丝敲打着窗户,也敲打在她的心上。
“乔安娜,亲爱的,你醒了吗?”
门外传来母亲伊丽莎白·乔斯达温柔而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
显然,这个日子对所有人来说都无比沉重。
“我醒了,妈妈。”乔安娜应了一声,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伊丽莎白·乔斯达站在门外,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连衣裙,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哀伤与疲惫。
但看到女儿时,还是努力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容。
此时,她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玳瑁梳子。
“来,妈妈给你梳头。”
伊丽莎白轻声说道,拉着乔安娜在梳妆台前坐下。
镜子里映出两张美人的脸庞,只是此刻都笼罩在阴霾之下。
伊丽莎白的手指温柔地穿过乔安娜那头柔顺的亚麻色长发,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别太难过了,乔安娜。”伊丽莎白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安慰女儿,也像是在说服自己,“西撒他……是个真正的战士,他为守护重要的东西战斗到了最后。他会活在所有记得他的人的心里。”
乔安娜透过镜子,看着母亲微红的眼眶和强忍悲伤的表情,鼻子一酸,但她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知道,母亲同样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梳子划过发丝的触感,以及那份沉甸甸的、无声的母爱。
早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中进行。
父亲乔治·乔斯达二世同样一身黑色正装,他沉默地吃着早餐,眉头紧锁,报纸放在手边却一眼未看。
整个宅邸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饭后,乔治二世亲自开车,载着妻子和女儿,驶向位于市郊的墓地。
车窗外的城市在雨幕中显得模糊而灰暗,行色匆匆的路人撑着黑色的雨伞,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今天这场葬礼而黯然失色。
墓地早已被精心布置过,虽然简约,却庄严肃穆。他们到达时,史比特瓦根——Spw财团的创始人,乔斯达家族长久以来的朋友和支持者——已经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老派的黑色礼服,手持雨伞,神情肃穆,眼中充满了对一位年轻战士逝去的惋惜与悲痛。
另一边,站着两位气质独特的人物。
一位是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留着浓密胡须的老者,他穿着带有古老家族徽记的礼服,眼神如同磐石般坚定,却又难掩深切的哀伤。
他是威廉·A·齐贝林男爵,西撒的祖父,波纹战士的传承者之一。
另一位,则是一位气质略显阴柔、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他是史特雷,乔安娜的干外公,同样是一位强大的波纹使者,此刻他的脸上也写满了沉重。
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黑色的伞面上,打在周围墨绿色的松柏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天地也在低泣。
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除了乔斯达一家、史比特瓦根、齐贝林男爵和史特雷外,只有少数几位知晓内情、与西撒关系密切的Spw财团高级成员和波纹战士。
大家默默地站立着,空气中弥漫着化不开的悲伤。
神父身穿黑色的祭衣,站在小小的、覆盖着鲜花的棺椁前。
里面是空的,只放了一些西撒的遗物。
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后,神父开始用低沉而庄严的声音主持葬礼。
他念诵着悼词,讲述着生命的无常与天国的安宁。
“……尘归尘,土归土,愿主的慈爱光辉,引领这位年轻的灵魂,前往永恒的安息之所……”
当神父念到“阿门”,并示意众人可以上前做最后告别时,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决堤。
伊丽莎白夫人忍不住靠在丈夫肩头低声啜泣起来,乔治二世紧紧搂着妻子,眼圈泛红。
史比特瓦根摘下了帽子,深深鞠躬。
齐贝林男爵挺直着脊梁,但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胡须暴露了他内心的巨大痛苦。
史特雷则别过了脸,不忍再看。
乔安娜站在父母身边,低着头,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混合着终于无法抑制的泪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想起了和西撒初次见面时他那轻浮的搭讪,想起了训练时他的严厉与偶尔流露的关切,想起了并肩作战时他那如同太阳般耀眼的波纹与永不退缩的背影,也想起了那场战斗中,他决绝的眼神和那句仿佛遗言般的话语……
就在这时——
一双手,带着熟悉而微暖的温度,突然从后面伸过来,轻轻地地遮住了乔安娜的双眼。
“猜猜我是谁?”
一个刻意压低却依旧带着几分熟悉慵懒和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在这庄严肃穆的葬礼上,显得如此突兀和不合时宜!
站在附近的Spw财团保镖反应极快,立刻面露怒色,上前一步就要将这个胆敢在齐贝林家独孙葬礼上捣乱的家伙拉开!
“放肆!你是什么人?!”
“快放开乔安娜小姐!”
然而,当他们看清了那个站在乔安娜身后,穿着一身略显褶皱却依旧难掩其风采的白色西装,脸上带着一丝尴尬而又灿烂笑容的金发青年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哭泣,所有的低语,全部戛然而止!
雨水似乎都停在了半空!
史比特瓦根手中的雨伞“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伊丽莎白夫人停止了哭泣,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
乔治二世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幽灵。
齐贝林男爵那如同磐石般的身躯猛地一震,瞳孔收缩到了极点。
史特雷猛地转回头,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错愕。
“西……西撒?!!!”
不知是谁,用颤抖到近乎破音的声音,喊出了那个本应已经逝去的名字。
西撒·安东尼奥·齐贝林,就那样活生生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大大咧咧的笑容,对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挥了挥手:“哟!大家……好久不见?呃,好像也没多久……”
“西撒!我的孩子!!”齐贝林男爵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位一向严肃刚毅的老人,此刻声音哽咽,大步上前,一把将西撒紧紧抱住,老泪纵横,“你……你没死?!你还活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惊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伊丽莎白和乔治二世也激动地围了上去,史比特瓦根捡起雨伞,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无比欣慰的笑容。
史特雷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嘴角难得地勾起了一丝弧度。
整个葬礼现场,瞬间从极致的悲伤逆转为了极致的狂喜与混乱。
然而,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欢欣中央,有一个人却显得格格不入。
乔安娜·乔斯达。
在西撒的手离开她双眼的瞬间,她就看到了他。
那一刻,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巨大的狂喜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是,这股喜悦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另一股更加汹涌的情绪所取代!
她看着被众人围住、挠着头解释的西撒,脸上的泪水还未干,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冲上去,反而猛地转过身,一言不发,推开还在震惊中的保镖,径直朝着墓地外走去。
她的动作又快又决绝,与周围热烈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乔安娜?”西撒注意到了她的离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连忙对围着他的众人说了声“抱歉”,拨开人群,快步追了上去。
“乔安娜!等等!”西撒在墓地入口处追上了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乔安娜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过身,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那双眼眸中燃烧着压抑的怒火,死死地瞪着西撒。
“怎么了?”西撒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不解地问道,“我没死,你不高兴吗?”
“高兴?”乔安娜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冰冷,“我为什么要高兴?”
她向前逼近一步,仰头盯着西撒那张依旧俊美、却让她此刻无比火大的脸。
“既然你当时根本没事,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对我说那句话?!”
乔安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说什么‘这是我最后的波纹了,JoJo!你收下吧!’——说得那么悲壮,那么决绝!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还有,谁让你叫我JoJo的?只有我爸爸妈妈才可以这么叫我……”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瞬间泛红的眼圈和哽咽的语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句“遗言”,曾像最锋利的刀子,在她心里刻下了多么深的伤痕。
西撒被她问得一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心虚。
他挠了挠那头金色的乱发,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呃……这个嘛……当时情况是挺危险的,瓦姆乌那家伙确实厉害,我受了重伤,天花板塌下来的时候,我确实以为自己要完蛋了……最后灵机一动,用残余的波纹在脚下打了个洞,才勉强躲过一劫……我养好了伤以后就来找你们,没想到……”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讪讪:“至于那句话……我……我就是觉得……那个场景,那个气氛……不说点帅气的台词……有点浪费了嘛……”
“耍帅?!”乔安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的怒火如同被浇了油,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就为了耍帅?!西撒·齐贝林!你知不知道我……我们大家……为你流了多少眼泪?!你居然……你居然……”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西撒的鼻子,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那你继续去耍你的帅去吧!混蛋!”乔安娜最终狠狠地跺了跺脚,转身又要走。
“乔安娜!”西撒见她真的生气了,心里一慌,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连忙从后面上前,伸出双臂,不由分说,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圈在了自己怀里。
“放开我!混蛋!”乔安娜用力挣扎着,但西撒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牢固。
“对不起!乔安娜!对不起!”西撒将下巴抵在她散发着清香的发顶,收起了之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声音变得低沉而认真,“是我不好,是我考虑不周,让你担心了,让你难过了……我向你道歉,真诚地道歉。”
感受到怀中女孩挣扎的力道渐渐变小,但身体依旧僵硬,西撒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在她耳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而郑重的语气,轻声说道:
“但是,乔安娜……”
“那句话,并不完全是假的。”
“我最后的波纹……”
“永远都会为你留着。”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