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羽按时来到第二个教学班的教室门口。
还未推门，他便听到里面传来比昨日更加嘈杂喧闹的声浪。
微微蹙眉，他推开了教室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同样规模的阶梯教室，此刻却显得拥挤不堪。
不仅所有的座位都被占满，连过道、后排空地、甚至窗台边都站满了学生！
黑压压的一片，人数远远超出了四十人的定额，粗略一看，恐怕不下七八十人！
显然，昨天第一节课造成的轰动效应，已经通过校园论坛和口口相传彻底发酵，引来了大量纯粹好奇、看热闹甚至是想来“蹭仙缘”的学生。
教室内，学生们兴奋地交头接耳，目光不断瞟向门口，迫不及待的想见到那位传说中的“林老师”。
当看到林羽本人时，议论声瞬间达到了一个小高潮，无数道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审视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林羽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喜静，不喜这种闹哄哄的场面，更不希望自己的课程变成一个被围观的景点。
但转念一想，昨日第一班未能寻得良才，或许机缘不在彼处。
今日人数虽杂，但万一这众多人中，藏有那一线契合鬼谷之道的机缘呢？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机缘之事，最是难料。
如此想着，他心中那丝不悦便淡去了，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缓步走上讲台，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挤得满满当当的学生，没有呵斥，没有驱赶，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依旧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既然来了，便请保持安静。找地方坐下或站好，勿要阻塞通道。”
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喧闹的教室很快安静下来，学生们纷纷照做，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课程内容依旧如昨。
从调息静心，到引导感气。
林羽的神念再次如同精细的网铺散开，感知着台下每一个学生的状态。
人数虽多，但结果却与昨日大同小异。
他能清晰地“看”到，其中有几个学生资质甚至比第一班的还要出色！
有一个男生气息纯净，几乎快要赶上夏晓薇的先天根骨；还有一个女生，精神力异常敏锐，对气感的捕捉速度快得惊人；甚至有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看似书呆子的男生，其逻辑思维竟能隐隐与感气的玄妙状态产生共鸣，别具一格……
这些都是万中无一的修道奇才！
若是被龙虎山、茅山等门派发现，绝对会如获至宝。
然而，在林羽的感知中，他们依旧与那玄之又玄的“鬼谷之道”隔着一层无形的、却坚不可破的壁垒。
他们的心性、他们的思维模式、他们灵魂最深处的波动，与纵横捭阖、阴阳莫测的鬼谷核心，总是差那么一点微妙的契合。
一点之差，便是天堑。
林羽心中暗叹一声，彻底熄灭了短时间内能找到传人的希望。
鬼谷之道，果然非人力可强求。
或许，正如师尊所言，此道本就在于“遇”而非“寻”。
课程结束，学生们同样意犹未尽，议论纷纷，交流着各自“感气”的体验，真真假假，兴奋不已。
林羽布置了同样的课后作业，然后目光扫过那些明显是跑来旁听、没有选上课的学生，淡淡道：“未曾选课却来旁听者，若能自行感气成功，下节课亦可再来。若不能，便无需再来了，以免徒耗时间。”
他的话很直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疏离。
一些纯粹来看热闹的学生顿时面露讪讪之色。
第三节课的情况也大抵如此。
人数依旧爆满，其中也确实发现了另几个天赋异禀的学生，但结局并无不同。
三节课下来，林羽几乎看遍了南大这一届最顶尖的一批苗子，却无一能真正入他眼、契合鬼谷心传。
夕阳西下，林羽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影被拉得很长。
他倒并未感到太多失望，只是更加清晰地认识到鬼谷传承的艰难与特殊性。
强求不得，唯有随缘而行，静待天时。
或许，在南大授课本身，就是一种播种。
即便找不到真传，能引导这些优秀的年轻人接触传统文化，强健身心，开阔眼界，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至于传人……
他抬头望了望天际流云。
或许，在未来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那个合适的人，会以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而现在，他只需做好眼前的“林老师”便好。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校园小径的尽头，从容而平静。
寻找的执念已然放下，剩下的，便是顺其自然。
林羽回到学校为他安排的教职工宿舍——一处位于校园僻静角落、带着个小院子的单间，环境清幽，倒是符合他的喜好。
刚推开院门，就看见夏晓薇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托着腮帮子，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
听到动静，她立刻跳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凑上前：
“林老师！您回来啦！怎么样怎么样？今天两个班，有没有发现特别厉害、能当你真传弟子的苗子？”
她脸上写满了好奇和期待，仿佛自己真的是负责招生的大师姐。
林羽摇摇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给自己倒了杯水：“修道的好苗子，确实发现了几个。根骨、悟性、心性皆是上佳，若入龙虎、茅山等派，必受重视。”
夏晓薇一听，更兴奋了：“真的？那太好了！是哪几个？快告诉我，我去帮你考察考察！”
“但是，”林羽喝了口水，语气平淡地泼了盆冷水，“他们都不适合鬼谷传承。”
“啊？为什么啊？”夏晓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不解地追问，“根骨好、悟性高、心性佳，这还不适合？鬼谷传承要求到底有多高啊？”
林羽放下水杯，目光有些悠远：“并非要求高，而是……路不同。他们很好，甚至在某些方面比我当初强得多。但他们缺少最关键的……缘法。”
“缘法？”
“嗯。”林羽点点头，难得地耐心解释起来，“鬼谷之术，深奥晦涩，非仅靠资质悟性便可通达。更需要与鬼谷一脉特殊的‘道韵’相契合的心性。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眉心（紫府）和丹田：“我之所以能快速入门并修炼至今，并非全靠自身，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了鬼谷祖师圣像赐予的先天传承印记。这些印记如同钥匙和地图，指引着我前行。而没有这些印记，常人即便得到完整典籍，也如同看天书，寸步难行，强行修炼甚至可能走火入魔。”
他看向夏晓薇，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我所寻找的传人，是需要那种不依靠先天印记，自身心性便能与鬼谷之道共鸣，有能力自行开辟道路的绝世奇才。这等人物，可遇而不可求。”
夏晓薇听得似懂非懂，小脸皱了起来：“所以……就是因为没有那个什么印记，那些好苗子就都不行？可是……印记不是只有你有吗？那岂不是永远找不到传人了？”
“可以这么理解。”林羽微微颔首，这也是他之前感到无力的根源。
宿舍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夏晓薇歪着头，努力思考着，忽然，她眼睛猛地一亮，猛地一拍手：
“哎呀！林老师！你钻牛角尖啦！”
“嗯？”林羽看向她。
“既然没有印记就学不了核心的、高深的东西，那就不学嘛！”夏晓薇语速飞快，眼睛发亮，“你可以把他们能学的，比如最基础的炼气法门、强身健体的拳脚、安神静心的符箓、还有那些做人处事的道理，都教给他们啊！”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手舞足蹈起来：“老话不是说嘛，‘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把他们引入修炼的大门，教会他们基础，他们能学到多少，未来能走到哪一步，那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说不定这些人里面，以后谁就遇到了自己的大机缘，补上了那个什么‘缘法’呢？或者他们虽然学不到最核心的鬼谷秘术，但把你教的基础发扬光大，开创出别的什么流派，那不也是鬼谷的另一种传承吗？”
“总比你现在这样，非要找一个完全一样的‘你’，然后找不到就干脆什么都不做要强吧？”
夏晓薇的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林羽心中那层固执的迷雾！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站在原地，眼中闪烁着豁然开朗的光芒！
是啊！
自己一直以来，思维都陷入了一个误区！
总是想着要找一个能完全继承自己一身所学、能扛起整个鬼谷道统的“完美传人”！
却忘了，传承也可以是分散的、多样的、渐进式的！
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全部”呢？
将鬼谷之术拆解开来，因材施教！
能学炼气的学炼气，能练符箲的练符箲，对纵横术感兴趣的便教他些基础的捭阖之道、观人之术……
即便他们每个人学到的都只是鬼谷的皮毛，但鬼谷的道统，不也算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了吗？
而且，正如夏晓薇所说，未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
或许这些弟子中，将来真有人能另辟蹊径，或者遇到不可思议的机缘，补全那缺失的“缘法”呢？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渔”的可能！
“哈哈哈！”林羽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释然和畅快，多日来的郁结一扫而空，“晓薇，你说得对！是我想岔了！多谢你点醒我！”
夏晓薇被林羽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我也就是瞎说的……能帮到你就好！”
林羽目光变得明亮而坚定，心中已然有了新的计划。
接下来的课程，不再是为了筛选，而是真正的传授。
传授他们所能理解、所能承受的鬼谷基础。
播种万千，静待花开。
或许其中某一颗种子，未来真能长成参天大树。
鬼谷的传承，将以一种更加包容、更加充满可能性的方式，在这座现代学府中，悄然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