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运输机的引擎轰鸣声撕裂云层,在h市郊某军用机场的跑道上戛然而止。
舱门打开,凛冽的寒风灌入。
林羽在王崇阳真人的搀扶下,踉跄着走下舷梯。
他脸色苍白如纸,混沌金丹黯淡无光,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神魂更是传来阵阵针扎般的眩晕。
军用吉普早已等候在侧,载着他们,风驰电掣般驶向h市城隍庙所在的那条僻静老街。
熟悉的青石板路,熟悉的朱漆大门,熟悉的沉凝香火气。
然而,当林羽推开城隍庙那扇厚重的门扉时,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肃杀、沉重的氛围。
庙内光线昏暗,香烛摇曳,映照着神案后端坐的那位“店长”——h市城隍爷的脸庞。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市井狡黠与威严并存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凝重。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林羽身上,仿佛瞬间穿透了他虚弱的外壳,看到了那黯淡的混沌金丹和残破的神魂。
“来了?”城隍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寒暄,开门见山,“伤得不轻,还敢来?”
林羽在王崇阳真人的支撑下,勉强站定,对着神案深深一揖,声音因虚弱和急切而沙哑:“店长,事态紧急,关乎东南亿万生灵,林羽……不得不来!”
“亿万生灵?”城隍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那弧度里却藏着深深的无奈,“所以,你又想让我这小小城隍,替你扛什么泼天的大祸?还是想再薅一次阴司的羊毛?”
林羽心中一凛,知道横店旧事和岚山天狗之事,阴司的怒火远未平息。
他强忍着眩晕,语速极快地将“锁龙之链”前六节点的惨烈拔除、青城龙虎弟子的牺牲、张掌教与静微真人的重伤、杨青玄的昏迷,以及最关键的情报——樱岛在龟蛇盘踞节点布下的“生态毒瘤”杀局,如同玉石俱焚的毁灭兵器,正进入引爆倒计时!——条分缕析,清晰道来。
“……前六节点虽毁,锁链根基已断,但第七节点已成绝命毒瘤!一旦引爆,玄武之怨混合螣蛇之毒,足以污染整个东南海疆,生灵涂炭,龙气断绝!此局,唯有深入其核心,在其引爆前彻底摧毁或控制!然敌势太凶,金丹巅峰坐镇,或有晴明式神残影守护,更有重重阵法遮掩引爆机制不明……阳间之力,已难周全!弟子斗胆,恳请店长相助,引弟子再入幽冥!唯有借阴司之力,或可寻得一线破局之机!”
林羽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忍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一丝淡金色的血沫,身体摇摇欲坠。
庙内一片死寂,只有香烛燃烧的噼啪声。
城隍爷端坐神案之后,面无表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
“林羽,你可知阴司如今对你,是何态度?”
他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如刀:
“横店,你私自处理恶神神性本源!此其一!薅阴司羊毛,损公肥己!此其二!”
“岚山,你借监察使职权之便,强行开启临时通道,将那堪比元婴的六阶式神天狗,直接传送至幽冥监察殿!打伤阴差无数,搅得殿内天翻地覆!最终逼得殿长亲自出手,才将其降服!此其三!”
“三桩大罪,阴司上下,火气冲天!若非你身负监察使徽记,又有几分护佑阳间龙气的微末功劳,早有判官签发勾魂令,将你拘入十八层地狱,细细清算!”
城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
“你此刻下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十死无生!那些积了一肚子火的判官、无常,还有那位亲自出手才收拾了烂摊子的殿长……你觉得他们会给你开口的机会?会听你所谓的‘破局’之言?怕是刚踏入鬼门关,就被锁魂链捆了,直接丢进油锅炸个通透!”
冰冷的警告如同实质的枷锁,套在林羽身上。
王崇阳真人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劝阻。
林羽却猛地抬手,止住了王真人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抬起头,直视着神案后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
他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平静。
“店长明鉴。”林羽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弟子自知罪孽深重,阴司怒火,合该承受。然……”
他顿了一顿,目光扫过神案上供奉的城隍神像,扫过这代表着庇护一方的庙宇,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繁华的h市,看到了东南沿海那亿万生灵,看到了雷州镇海血染的波涛,看到了青城、龙虎弟子年轻而逝去的脸庞。
“然,弟子这条命,若能换得龟蛇毒瘤不爆,换得东南海疆无恙,换得亿万生灵免遭涂炭……死,又何妨?”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砸在寂静的庙宇中。
“弟子所憾者,唯我鬼谷一脉,历代先贤呕心沥血所传之秘法奥义……怕是要随弟子一同葬送,从此断绝于世。此乃弟子不肖,愧对师门。”
林羽微微垂下眼睑,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但随即又化为无比的坚定:
“然,弟子无悔!请店长成全!引弟子入幽冥!纵是刀山火海,油锅地狱,弟子愿一闯!只求……面见殿长陈情!”
掷地有声,决绝无悔!
庙内再次陷入死寂。
香烛的光影在林羽苍白而坚定的脸上跳跃。
城隍爷定定地看着他,那双阅尽沧桑、洞察世情的眼眸中,锐利的冰寒似乎微微融化了一丝。
他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呵……”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从城隍鼻中发出。
“鬼谷术法失传?倒确实可惜了那点微末伎俩。”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罢了。”
城隍绕过神案,走到林羽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你既执意寻死,本座便陪你走这一遭。”
他看着林羽眼中瞬间燃起的希望,冷冷地补充道: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下去之后,本座至多保你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至于那些判官老爷们的怒火,殿长的态度……能不能说动他们,让他们相信你这‘破局’之言,甚至借力给你……全看你林羽自己的本事和造化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
城隍一抬手,开启了通往幽冥的通道。
他另一只手,则按在了林羽的肩膀上。
“多谢店长!”林羽眼中混沌星芒骤然亮起,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神魂的撕裂感,挺直了脊梁。
毅然走入了幽冥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