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巨石，被一股柔和却坚定的力量缓缓托起。
消毒水特有的清冽气味，混合着淡淡的灵气药香，钻入鼻腔。
耳边是医疗仪器规律而轻微的滴答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军事基地特有的肃穆号令。
林羽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柔和的灯光，以及身上盖着的、印有部队番号的薄被。
他正躺在一间设施完备、安静整洁的单人病房里。
身体像是被掏空重塑过，每一寸经脉都残留着撕裂般的酸痛，混沌金丹黯淡无光，在丹田内缓缓旋转，如同疲惫的星辰。
神魂更是如同透支过度，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醒了？”
一个温和沉稳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林羽微微侧头，看到了坐在床边的王崇阳真人。
这位武当长老依旧身着那身朴素道袍，但脸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气息虽已尽力收敛圆融，林羽仍能感知到其内腑的些许震荡。
显然，南澳伏波海域的拦截战，他也并非毫发无损。
稍远处，灵宝派的玉宸真人也站起身，走了过来。
他面色沉凝，眼神中带着关切，还有一丝深藏的悲悯。
“王真人，玉宸真人。”
林羽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莫急，先喝口水。”
王崇阳真人拿起旁边温着的瓷杯，小心地扶着林羽坐起些许，将吸管递到他嘴边。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林羽缓了口气，目光急切地扫过两位真人：“其他人……怎么样了？战斗……结果如何？”
王崇阳真人与玉宸真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
王崇阳放下水杯，轻叹一声，声音低沉：
“林小友，你且安心。你昏迷后，军方的救援极为迅速，静微师弟、青玄贤侄以及所有受伤弟子，都已得到最好的救治。性命……暂时无虞。”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
“然，此役……代价惨重。”
“张掌教于琉球海沟‘黑渊之眼’善后时，遭遇樱岛精锐突袭，为首者乃金丹中期阴阳师。掌教为护门下弟子，强行催动残阵应敌，虽将来敌击退，自身亦被对方阴毒秘术所伤，脏腑受创不轻，需闭关静养数月方能恢复。随行的十名龙虎山弟子……人人带伤，其中三人伤势颇重，所幸无性命之忧。”
“最惨烈者……”
玉宸真人接过话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雷州镇海。”
“静微师弟率青城弟子十人，及张掌教派去的六名龙虎山驿站弟子，于该海域布阵待援，却遭樱岛两名金丹初期阴阳师、三头凶戾式神及五名精锐五行忍者围攻！静微师弟借阵法之力，拼死抵抗，奈何境界之差，终究……”
玉宸真人的声音哽了一下，才继续道：
“阵法被强行攻破！静微师弟遭受重创，道基受损！十名青城弟子……六人重伤昏迷，至今未醒……更有两名年轻弟子……当场……道消身殒！”
“六名龙虎山驿站弟子，亦个个浴血，人人重伤！其中一人……伤势过重，虽经军方全力抢救，仍……回天乏术……”
“青玄贤侄，强行引动水脉助你加速，心神透支过剧，元气大伤，尚在深度昏迷调养之中。”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林羽的心上。
两名青城弟子！
一名龙虎山驿站弟子！
不治身亡！
静微真人道基受损！
张掌教重伤闭关！
杨青玄深度昏迷！
还有那众多重伤的同门……
前六节点的拔除，竟是以如此惨烈的代价换来！
病房内一片死寂，唯有仪器冰冷的滴答声，仿佛在为逝者敲响丧钟。
林羽闭上眼，仿佛能看到雷州镇海那惨烈的战场，看到年轻弟子浴血倒下，看到静微真人拼死护持的身影……一股混合着悲痛、愤怒与深深自责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翻腾，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樱岛！
好狠的手段！
“对方……”林羽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在各处节点的反应如何？除琉球和雷州外？”
王崇阳真人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正是蹊跷之处！”
“除琉球海沟是张掌教善后时被伏击，雷州镇海是你们抵达前便被重兵围攻外，其余节点——吴淞口、苍南断鳌、南澳伏波——我灵宝、茅山、武当在拔除节点后，虽也遭遇了樱岛超凡者的拦截，但对方……”
他语气带着一丝凝重与不解：“似乎并非以死战、夺回节点为目的！他们更像是……拖延！纠缠！”
“尤其是南澳伏波，老道我击退追兵后，对方并未恋战，稍作接触，发现无法突破太极阵，便迅速撤离了。苍南断鳌、吴淞口亦是如此！对方似乎……在争取时间？或者说，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前六节点？”
玉宸真人沉声道：“不错！他们更像是……在确认节点被毁后，便以袭扰拖延为主，并不与我们死磕。其精锐力量，似乎都集中在了阻截你们前往雷州，以及……守护那最后的‘龟蛇盘踞’！”
林羽猛地睁开眼，混沌星芒在黯淡的眼底深处剧烈闪烁！
拖延！
确认！
守护龟蛇！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贯穿了他的脑海！
“龟蛇盘踞……玄武之怨……螣蛇之毒……玉石俱焚……”
他喃喃自语，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们……是在争取时间！争取时间，让那第七节点，完成最后的蓄力！或者……启动某种我们未知的最终手段！”
“前六节点被毁，锁龙阵基已断！那第七节点，恐怕已不再是窃取龙脉的据点，而是……一枚随时可以引爆的、污染整个东南海疆的生态毒瘤！樱岛贼子，是在用前六节点的牺牲，来换取启动这最后毒瘤的时间！”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病房！
王崇阳真人和玉宸真人的脸色，也彻底变了！
如果林羽的推测为真……
那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龟蛇盘踞，已成真正的绝地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