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下起了不合时宜的雨。
原本热闹的街道,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也变得安静了些许。
但当时间到了晚上,许多撑伞的人仍支撑起了还未结束的庆典。
和外面的喜与忧相比,王宫的贵族们反而很开心地赏起了王都的雨夜。
他们不用担心会被淋湿,也不用担心庆典什么时候结束。
他们只是期待着王子殿下的大婚。
法兰妲正在一间豪华的寝室里呆着,她的身边挤满了侍女,无论是谁都想尽心服侍这位未来的王妃殿下。
涂上了美丽的妆,换上了精美的裙,镜子里的法兰妲,都有点认不出自己的模样了。
“辛苦各位了,让我自己休息会吧。”
侍女们齐刷刷地鞠着躬,听话地排队离开了法兰妲在的寝室。
但门并没有关上,一位身穿礼服,戴着许多华丽配饰的年轻男性走了进来。
“安希那思殿下。”
安希那思回应着,他走到了法兰妲身边,但始终没有触碰她的意思。
“您不开心吗?明明是您选择的我。”
“怎么可能,”安希那思摘下了自己的单片镜,“你知道的,这完全是父王的安排。”
望着窗户外面的雨,安希那思躺在了寝室的丝床上,却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至少能上完学呢,”他嘲笑着自己,“老爷子还真是性急,明明我才是最没有威胁的那个。”
“居然称呼国王陛下为‘老爷子’……您也真是……”
法兰妲没有正面回应,一旦她发表了什么意见,便会很容易牵扯到布赫洛德家。
国王陛下共有七位儿女,其中五位都有王位的继承权。
法兰妲不是第一天认识安希那思,她知道这位名正言顺的第二王子,压根对王位不感兴趣。
和茉娜尔她们分开以后,法兰妲也再没和自己的父亲说过一句话。
她被直接领到了这间寝室,好好地打扮了一番后,又直接被捧着上了宴会厅的礼台。
她没看到茉娜尔她们,可她却有点庆幸,自己没能看见茉娜尔她们——毕竟在礼台上当着贵族和大臣的面哭鼻子,不是布赫洛德家的作风。
“王座之下皆为臣子,你和我都不例外,法兰妲。”
“我明白,安希那思殿下,”法兰妲抚摸着面前镜子里的自己,“我也是做了选择,才来王宫陪您的。”
安希那思翻了个身,他得在这里和法兰妲一起,等到晚上的婚礼开始。
“是啊……”他背对着法兰妲叹了口气,“你况且如此……我也该做出我的选择了。”
远离寝室的某间屋子里,没看到法兰妲的茉娜尔,也没去见洛莉艾舍她们,甚至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在这间王宫安排的休息间里,茉娜尔蜷缩了一整天,几乎没怎么吃喝,眼睛周围也肿了一圈。
直到有人敲了敲她的门,她才浑浑噩噩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醒醒,孩子们,今晚是二小姐的婚礼,打起精神……诶?您是……茉娜尔小姐?”
杰德愣住了,他奉命来叫醒负责倒班的女仆们,却没想到茉娜尔也在这里。
哪怕只是见了一面,他也认得茉娜尔,更不用说朵琳丝曾经借过她的名字。
“……我大概明白了,您出现在这里,多半是老爷的主意。”
作为法兰妲的朋友,现在却红着眼眶,穿着女仆装站在自己面前,杰德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原因。
“您是……”茉娜尔强撑着看了看,“那位管家爷爷?我还以为法兰妲找过您呢……”
“很遗憾没有,”杰德笑了笑,“二小姐一来就被王宫的人带走了,这样说来,您和朋友们,原来是跟着老爷一起来的王宫。”
茉娜尔点点头,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也不想去参加什么所谓的婚礼。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上一次变成这样,还是上辈子高考出分的那天。
明明未来也能改变,但就是没有任何力气去做。
“茉娜尔?你怎么在这里?”
匆忙跑过的洛莉艾舍瞥到了杰德的身影,她想问问这位老人有没有看到茉娜尔,却发现茉娜尔就在他面前的屋子里躺着。
“您是洛莉艾舍小姐吧,二小姐也提过您的名字。”
杰德摘下自己的帽子敬礼示意着,洛莉艾舍见状也连忙行礼,说自己只是来找茉娜尔的。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扰两位小姐了,等晚上的婚礼开始,还希望两位仍以这样的方式出现……毕竟是老爷的安排。”
杰德看上去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他只是戴好了自己的帽子,带着醒来的女仆们离开了现场。
“朵琳丝出事了,”洛莉艾舍摇了摇茉娜尔的身体,“她被当成真女仆,被王宫的人拉去准备晚宴了。”
“那也挺好的,”茉娜尔呆呆地看着地面,“起码不会被赶出去,到时候拜托侯爵大人把她捞出来就行了。”
洛莉艾舍的火一下子冒了上来,她质问茉娜尔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为什么不再做些什么。
“那不然呢,洛莉艾舍,”茉娜尔连哭的冲动都没有,“我还能做什么?或者,你还能做什么?”
“说的还真是巧妙……茉娜尔,这也是你‘看到的’,无法改变的事情吗?”
茉娜尔笑了笑,说她不知道洛莉艾舍指的什么。
“如果是指晚上的婚礼,我可看不到她真会跟殿下结婚,当然了,我也改变不了,那是国王陛下的决定。”
“你……唉……”
洛莉艾舍被怼得哑口无言,她欲言又止地又看了眼茉娜尔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看到的”,洛莉艾舍她说的,是法兰妲成为婚约者这件事吗。
算了,无所谓了,就这样吧。
茉娜尔又躺在了床上,枕边全是她哭过的痕迹。
没有人会注意到茉娜尔,现在她的身份只是布赫洛德家的一个普通女仆。
希斯特里亚也不会去关注茉娜尔,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恭喜,侯爵大人,没想到殿下的婚约者,居然是您家的法兰妲小姐。”
“只是顺从国王陛下的旨意,”希斯特里亚滴水不漏地回应着,“不过如您所说,能被国王陛下和王子殿下所选择,确实是我布赫洛德家的幸事,伯爵大人。”
法尔贡达没找到自己的妹妹,他在外面逛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希斯特里亚的身边。
“那位也是来祝贺的?”他对父亲送走的男人很好奇,“真分不清他们是来干嘛的。”
“利益,权力,欲望,演技,无外于此,法尔贡达。”
这样说着,希斯特里亚的酒杯空了。
“找到你妹妹了吗?”
“没有,法兰娅不知道去哪了……她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复杂,我想了想,给她点时间也好,父亲大人。”
法尔贡达摇摇头,他替自己的父亲又倒了一杯酒,剩下的则倒在了自己的酒杯里。
父子二人相视无言,只是默契地碰了下酒杯。
“父亲大人,我能否知晓您,对这场婚礼的真正看法?”
“王命便是一切,法尔贡达,”希斯特里亚手中的酒正在变少,“单论婚礼,于布赫洛德家而言,和王族攀上关系并不是坏事。”
法尔贡达心情复杂地喝了一口酒。
他比自己的两个妹妹,更了解自己父亲的想法。
就像手中这杯原本偏甜的酒,他猜现在父亲尝到的味道,一定和自己差不了多少。
一定是种一言难尽的,难以形容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