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法兰妲,放我下来吧。”
朵琳丝的双脚在法兰妲面前胡乱地摆着。
离开村庄后,法兰妲一声不吭地背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朵琳丝扭动起了身子,她才来到了一棵大树边上,把朵琳丝轻轻放了下来。
她左摸右摸,才在自己的口袋里摸到了一瓶备用的治疗药。
小心翼翼地倒出来后,她用手指沾了点,轻轻地摸着朵琳丝脖子处的伤痕。
每碰一下,眼前的白发少女就会跟着全身颤抖,法兰妲的心也会漏跳一拍。
直到最后一点药不小心抹在了朵琳丝的伤口上,一直忍着不出声的她,才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
“啊呀!不,没什么……只是有点疼……”
法兰妲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笑容。
前脚遇到了把朵琳丝当仆人的法兰娅姐姐,后脚又碰上了欺负朵琳丝,自称是她父亲的无赖男。
今天简直是最糟糕透顶的一天。
身为布赫洛德家的二小姐,她从未想到过,那些自己从小到大所认识的,表面待人和善的村民,竟然是如此的胆小怕事而缺乏正义感。
连一个女孩子被欺负了,都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替她打抱不平。
如果自己不是布赫洛德的二小姐,而也只是这片土地上,某个不出名的平民女孩,别说那些欢呼声,就连那东西的拳头,也真会打在自己的脸上吧。
这就是*屏蔽词*的布赫洛德吗,开什么王国玩笑。
“法兰妲……?”
朵琳丝不敢吭声,就算是小时候被欺负,法兰妲护在自己身前的那次,她也没见法兰妲生气到这个程度。
“那真的,是你的父亲吗?”
法兰妲的声音在喉咙里嘶哑着。
如果说让法兰妲生气的,是村民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富有同理心和正义之心的话,那个所谓的“父亲”,对朵琳丝所犯下的过错,足以让她整个人燃烧起来了。
无论是现实意义上的,还是心理意义上的。
坐在草地上的朵琳丝咬着下嘴唇,脸上的泪痕仍然清晰可见。
“是……”
“朵琳丝所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家伙?”
朵琳丝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法兰妲突然消了气,她手足无措地在朵琳丝面前比划着,想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的,法兰妲,我早就,不把他,当父亲看了。”
朵琳丝苦笑着擦了擦眼泪,拉着法兰妲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和她讲起了一个故事。
主角是一位白发的小女孩,原本有着幸福家庭,也有着一位亲密挚友的女孩子。
白发女孩与那位亲密挚友的故事,连着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原本她们的故事还可以更长的。
她扑哧一声笑了,笑的令人心痛。
“还是不绕了,其实就是,我自己啦。”
朵琳丝越装作没事的样子,法兰妲的心就越感到绞痛。
“那个人啊,以前还,挺好的,至少记忆深处,是这样。”
她轻描淡写地提起了自己的过往,仿佛那故事的主角还是那位白发女孩子,而不是名为朵琳丝的她自己。
“也许是,我的错,那个人某天,变了,变得易怒,变得暴躁,变得……拳脚相加。”
朵琳丝突然看向法兰妲,眼神里满是遗憾和失落。
“我其实一直,都想说一声,对不起来着,法兰妲……”
“那时候,突然就离开,什么的……其实是母亲她,再也忍受不了,那个人,就……”
法兰妲再也忍不住,抱住失声痛哭了起来,她胸腔里的愤怒和难过,此时都化作了泪水。
“诶?”
朵琳丝本来想反过来安慰法兰妲,却发现自己的视野模糊了,胸前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泪水浸透了。
少女们在树下无声哭泣着。
“看你,都把眼睛哭肿了。”
法兰妲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指着朵琳丝红肿的眼角笑了,朵琳丝不服气,也反过来嘲笑法兰妲。
是释怀的笑声吗,显然不是。
多半,是在嘲笑过去软弱无能的自己,是在嘲笑没能站出来守护好心系之人的自己。
苦笑过后,法兰妲看着远处那让她感到厌恶的村庄,心里盘算着什么。
就算对那些村民置之不理,法兰妲也不打算就此放过朵琳丝的父亲。
那个名叫德利斯的男人,对朵琳丝犯下的罪,足以将他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体会和朵琳丝一样,甚至更加恶毒的痛苦了。
自食其果。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清算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法兰妲从身后掏出了那只兔子玩偶,被她一直攥着的地方已经有些皱了。
“本来打算当作惊喜的,结果回去就遇上了这种事情,就一直攥在手里了……”
朵琳丝摇摇头,接过了兔子玩偶,把它抱在了怀里。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
“我,非常喜欢,谢谢,真的。”
朵琳丝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有些慌神地在附近摸索着,直到发现那本旧书,正安然地躺在身旁的草地上,才松了口气,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这是,给你的,支开你,也是因为,想准备个,惊喜。”
法兰妲双手接过了旧书,就像封面上那位被授衔的骑士,而显然朵琳丝就是那位公主。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最早听朵琳丝提起骑士与公主的故事,就是在当年那棵大树下。
后来保护朵琳丝,又或者是和朵琳丝聊其他的内容等等,也是在那里。
那棵大树见证了她们之间的一切。
法兰妲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把不开心的话题岔开。
“朵琳丝,你还记得吗,那棵大树,最早听你提起这个故事,就是在那树下。”
朵琳丝抱着玩偶点点头,她不会忘记和法兰妲经历的任何事情。
“我们去找那棵树吧,我没记错的话,有一次你说,干脆在树上留个标记,我还跟你抱怨,说那样对树先生不好什么的,但最后还是留了,哈哈。”
那时留在树上的,是法兰妲用火魔法刻下的心形标记。
从理性角度而言,她不认为时隔多年以后,还能够找到那棵当年的见证之树。
但她不想再留下什么遗憾了,就算找不到那棵树,法兰妲至少也想给朵琳丝这次的回乡之旅,留下点最后的好印象。
朵琳丝同样不觉得,在偌大的布赫洛德领找一棵特别的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可她的心跳却渐渐快了。
“那我们就立马出发,要我说,就先从这棵树开始好了——诶?”
兴致冲冲的法兰妲拉起了朵琳丝,刚打算绕着大树转一圈,就开始她们的寻树之路,却发现在树干中下的位置有一处突兀的地方。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凑近了看。
一块褐色的心形印记。
“不,不会这么巧合吧?”
法兰妲有点不敢置信,她试着摸了一下,确实是某种魔法造成的印记,而且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不会错的。”
朵琳丝手里的兔子也跟着颤抖着。
“那我们……接下来做些什么?”
法兰妲的目光停留在了朵琳丝的脸上,而朵琳丝也正看着她。
视线触碰的瞬间,法兰妲的手不自觉地抬了起来,抚摸着朵琳丝的脸。
朵琳丝眨了眨眼睛,她似乎还没意识到法兰妲想做些什么。
“不,没什么,只是有点灰尘……我们走回去吧,今天在外面肯定玩累了,我们回去早点休息。”
谁都没有敢像故事那般,或是闭上眼睛等待着什么,或是大胆地进行下一步。
但在走上回去的路时,两个人的手却没再试探性地相互碰着,而是紧密地牵到了一起。
树木总会见证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