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界,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此地扭曲成混沌的旋涡。
苏晚照的意识如风中残烛,在无形的囚笼中摇曳不定。
这便是影尊以生命最后怨念所化的“灵魂囚笼”,它并非实质的墙壁,而是一种概念上的绝境,专门剥离生灵的希望与求生意志,让魂魄在无尽的绝望中自我消解。
“放弃吧……”
“一切都是虚妄……”
“无人会来救你……”
无数负面的念头如跗骨之蛆,钻入她的魂魄深处,撕扯着她的记忆与信念。
她的魂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融入这片灰败的虚无。
魂引婆婆那苍老而无奈的叹息在幽界回响:“痴儿,影尊此举,是要将你永世困锁。此笼不破,你此生再无归途。”
就在苏晚照的意识即将沉沦的刹那,一声震彻整个幽界的咆哮,撕裂了这片死寂!
“——滚开!”
轰隆!
幽界的天幕仿佛被一柄无形的血色巨斧劈开,一道浑身浴血、魔气滔天的身影,硬生生从空间的裂缝中挤了进来。
那不是温和的穿梭,而是最野蛮、最暴戾的闯入!
来者正是楚昭烈。
他此刻的模样凄惨到了极点,原本俊朗的面容被血污与煞气笼罩,玄黑色的衣袍破烂不堪,深可见骨的伤口遍布全身,汩泊流出的鲜血早已不是鲜红,而是带着一丝诡异的玄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暴虐气息。
玄冥血脉,已然彻底暴走!
他每前行一步,脚下的虚空都为之震颤、龟裂。
狂暴的玄冥之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仿佛有亿万头远古凶兽在嘶吼咆哮,试图将他彻底吞噬,化作一具只知杀戮的魔头。
然而,在那双被血丝与疯狂侵占的眼眸最深处,却燃烧着一缕无比清明、无比执拗的火焰。
那火焰的中心,只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苏晚照。
“晚……照……”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破裂的鼓风机,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无视了魂引婆婆惊骇的目光,无视了周遭试图侵蚀他心智的怨念,一步一步,踏着破碎的虚空,走向那座无形的灵魂囚笼。
“我答应过你,要一起回家。”
一句简单的承诺,此刻却重逾万钧。
他闯过了影尊残部不计代价的围杀,燃尽了半身精血强行撕裂空间壁垒,只为兑现这句诺言。
苏晚照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像一道劈开永夜的惊雷,狠狠地轰进了她即将熄灭的意识核心。
“楚昭烈……不……不要过来!”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魂念的嘶吼。
她能感觉到,他体内的力量已经处于毁灭的边缘,而这座灵魂囚笼,最擅长的就是吞噬外来的、充满力量的魂魄。
他这样冲过来,无异于飞蛾扑火!
楚昭烈却对她的警告置若罔闻。
他咧开一个带血的、狰狞却又温柔的笑容,举起了缭绕着玄黑雷霆的右拳。
“区区死人留下的玩意儿,也敢困住我的女人?”
话音落,拳已出!
“玄冥·破军!”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效,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毁灭之力。
他一拳轰出,前方的空间瞬间塌陷,化作一个漆黑的奇点。
这股力量精准地砸在了灵魂囚笼的无形壁障之上。
嗡——!
整个幽界都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
灵魂囚笼剧烈地震荡起来,无数道由怨念所化的漆黑锁链凭空浮现,它们像是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地朝着楚昭烈缠绕而去。
这些锁链无视物理防御,直接穿透了他暴走的玄冥罡气,狠狠地刺入他的魂体。
“呃啊!”
楚昭烈发出一声闷哼,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
影尊虽死,但她留下的这道封印却是一个完美的自动化陷阱,它感应到了玄冥之力的威胁,本能地开始疯狂反扑,试图将这个强大的外来魂魄吞噬、消化,以加固囚笼本身。
一时间,楚昭烈的魂体之上,也被染上了一层死寂的灰色。
“没用的……快走!”苏晚照的心在滴血,她眼睁睁看着那些灰色气息如同瘟疫般在他身上蔓延,他的生命力正在被囚笼飞速汲取。
“闭嘴!”楚昭烈再次咆哮,双目赤红如血,“我还没死,轮不到你来说放弃!”
他体内的玄冥血脉被这股外来的吞噬之力彻底激怒,爆发出更加狂暴的力量。
他一拳又一拳,不计后果地轰击着囚笼。
每一拳都让囚笼震颤,也让他自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的魂体开始变得不稳定,边缘处甚至出现了消散的迹象。
这是一场意志与绝望的角力,是狂暴生命与死寂规则的对撞。
魂引婆婆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喃喃道:“疯子……真是个疯子!以暴走之躯硬闯幽界,以将陨之魂强撼神则……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痴狂之人!”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已是千年。
楚昭烈的攻击越来越慢,他身上的伤口不再流血,因为精血近乎耗尽。
他的气息,也从滔天魔焰,衰弱到了风中残烛。
而另一边,苏晚照的魂魄,也终于到了极限。
她的身形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的意识,最后一次闪过楚昭烈的脸庞,便开始坠入无尽的黑暗。
“不——!”
眼看苏晚照即将彻底消散,楚昭烈仰天发出一声悲怆到极点的长啸。
他知道,常规的攻击已经来不及了。
他眼中最后的一丝清明化作了决绝。
“晚照,活下去!”
下一瞬,他停止了所有攻击,任由那些漆黑的锁链将自己层层捆绑。
他放弃了抵抗,反而将体内所有仅存的、暴走的玄冥之力,开始疯狂地向内压缩!
那是一种自毁式的凝聚。
他将自己仅剩的生命、灵魂、血脉之力,连同那份至死不渝的执念,全部压缩成了一个点,一个位于他眉心,散发着无尽毁灭气息的玄色光点。
“不好!他要引爆玄冥本源!”魂引婆婆骇然失色。
“以我残躯,祭我狂魂!天地玄冥,尽归一元!”
楚昭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最后的魂念。
他像一颗划破幽界永恒黑夜的流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用自己那凝聚了全部存在的最后一丝神识,狠狠地撞向了灵魂囚笼最核心、最坚固的一点——那是影尊怨念的源头!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在撞击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然后,“咔嚓”一声。
那不是现实中的声音,而是响彻在所有魂体深处的、规则碎裂的声音。
坚不可摧的灵魂囚笼,在那最核心的一点上,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缝。
就是现在!
一直蓄势待发的魂引婆婆眼中精光爆射,手中拐杖猛地顿地:“渡魂之术,开!”
她等待的,就是这万分之一刹那的机会!
一道柔和的银光从她的拐杖顶端射出,如同一条灵巧的游鱼,精准无比地穿过那道裂缝,瞬间卷住了苏晚照那即将消散的魂魄。
“归去!”
银光猛地一扯,带着苏晚照的魂魄,沿着那条由楚昭烈用生命撞出的通道,闪电般地投向了现世。
而楚昭烈,在完成那惊天一撞后,身体如断了线的木偶,缓缓向后倒去。
他眉心的光点彻底熄灭,身上所有的生命气息,连同那狂暴的玄冥之力,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彻底归于死寂。
他的魂体,坠入了幽界更深沉的黑暗之中,生死不知。
现实世界,静室内。
苏晚照猛地睁开了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一个溺水之人终于回到了岸上。
她身下的归元玉枕,触感温润,散发着安魂定神的气息。
几乎在她睁眼的瞬间,一个冰冷而机械的提示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归元灵台提示:“检测到宿主关联对象‘楚昭烈’玄冥血脉本源严重受损,濒临寂灭,请尽快修复。”
楚昭烈!
苏晚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她猛地从床上弹起,一眼就看到了倒在不远处血泊中的那个身影。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再无一丝一毫的暴虐气息,安静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的胸膛没有起伏,鼻息全无,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若非他身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余温,与死人无异。
“不……不会的……”
苏晚照踉跄着扑过去,颤抖的手指探向他的颈动脉,又探向他的鼻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一片死寂。
那个在幽界中为她拼尽一切的男人,那个用生命为她撞开生路的男人,真的……死了?
巨大的悲恸与恐慌如山崩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来不及思考自己是如何回来的,也来不及思考脑海中那奇怪的提示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张苍白的面孔。
“楚昭烈……你醒醒……你看看我……”她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声音嘶哑,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滚落。
“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说好要一起回家……你这个骗子!你起来啊!”
她伏在他的胸口,嚎啕大哭,积压在幽界的恐惧、眼睁睁看他赴死的绝望、以及失而复得又再度失去的痛苦,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一滴滚烫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精准地滴在了他心口的位置,渗入了他的衣衫。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滴融合了她至情至性与磅礴生命力的泪水,仿佛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那早已寂灭的心脉深处,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一声微弱到几乎无法听见,却又清晰无比地通过胸膛的贴合,传入苏晚照耳中的声音。
是心跳!
苏晚照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将耳朵贴得更紧。
咚……咚……
虽然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但那确实是心跳的声音!
他还活着!
他还留着一丝生机!
巨大的狂喜冲散了悲伤,苏晚照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那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璀璨、都要坚定的光。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平放,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污,凝视着他紧闭的双眼,一字一句,郑重地许下誓言。
“楚昭烈,以前总是你护着我。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会救活你。”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
少女的柔弱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韧与决绝。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许下这番誓言的瞬间,她脑海中的归元灵台,再次响起了一道与眼前温情截然不同的、冰冷无情的提示音。
归元灵台提示:“玉枕内部灵田与《归元天经》融合进度:30%。”
与此同时,她枕下的归元玉枕,那片神秘的内部空间,正悄然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