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地宫深处,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宛如鬼魅。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血腥混合的诡异气息,时间仿佛在此地凝滞。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一道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自黑暗的甬道尽头响起,打破了僵局。
“你……终于来了。”
那声音不带任何杀意,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苏晚照和楚昭烈心中激起千层波澜。
两人猛然回头,只见一道佝偻的身影正从阴影中缓步走出。
他身着早已褪色的影阁旧式长袍,满头银发,脸上布满了深刻如刀刻的皱纹,唯独一双眼睛,浑浊之中却透着一股洞悉世事的沧桑与锐利。
他并未理会一旁戒备的楚昭烈,目光径直落在苏晚照身上,那眼神复杂至极,混杂着欣慰、悲伤、怀念,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你是谁?”苏晚照握紧了手中的归元之钥,警惕地问道。
来者在地宫中央的石棺前站定,深深地看了石棺一眼,才缓缓转向她,声音带着历史的厚重感:“老夫,乃此地宫的守灵者,亦是……圣女座下,影阁最后一批旧部。”
此言一出,苏晚照心头剧震。
影阁旧部?
那岂不是说,他曾追随过自己的母亲?
不等她追问,一旁被归元之钥光芒压制,狼狈不堪的墨无尘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嘶声力竭地吼道:“胡说八道!影阁上下,早已奉九幽教为尊,圣女的意志便是我们的最高信条!你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老东西,休想在此妖言惑众!”
守灵者闻言,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执迷不悟的可怜虫。
“信条?墨无尘,你扪心自问,你所遵从的,究竟是圣女真正的意志,还是九幽教强加于她身上的枷锁?”
他的质问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墨无尘的心上。
守灵者不再理会癫狂的墨无尘,他转向苏晚照,目光变得柔和了些许:“孩子,你母亲她……并非自愿成为所谓的圣女。”
这平淡的一句话,却不亚于一道惊雷在苏晚照脑海中炸响。
“你随我来。”守灵者引着她,走到那具冰冷的石棺旁。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棺盖上繁复的纹路,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世人皆知,影阁圣女血脉非凡,能沟通天地,执掌归元之力,是九幽教至高无上的存在。但他们不知道,这所谓的‘圣女’,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被精心挑选的‘容器’。”
守灵者的声音低沉而悲怆,一段被尘封了二十年的真相,在他口中缓缓揭开。
“你的母亲,名唤‘洛云曦’。她天性烂漫,向往自由,最大的愿望,不过是与心爱之人在山水间逍遥一生。然而,她那独一无二的归元血脉,却成了她一生最大的诅咒。九幽教为了开启某个通天彻地的计划,利用古老的秘法在天下搜寻,最终锁定了她。他们强行将她从家人身边带走,囚于影阁深处,用最残酷的手段逼迫她觉醒血脉,将她塑造成一个没有感情、只为九幽教服务的‘圣女’。”
“但他们错了。”守灵者的她从未屈服,哪怕被囚禁,被洗脑,她内心的火焰也从未熄灭。
她一生都在抗争,在寻找摆脱这宿命枷锁的方法。”
“老夫当年,便是亲眼见证她写下遗愿书的其中一人。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更知道九幽教的阴谋一旦得逞,整个天下都将化为炼狱。她拼尽最后的力量,将自己的一部分神魂与归元之钥的核心融合,并设下了这重重封印。”
“她牺牲自己,并非为了什么九幽教的宏图霸业,而是为了两件事。”守灵者伸出两根手指,声音微微颤抖,“第一,保全你。她将你送出影阁,抹去你的一切踪迹,就是希望你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平安、自由地活下去,永远不要被这该死的血脉宿命所束缚。”
“第二,就是留下终结这一切的希望。她将真正的归元之力拆解,化作遍布各地的封印节点,只有身负她血脉的你,手持归元之钥,才能逐一将其寻回、净化。她要你做的,不是继承‘圣女’之位,而是亲手斩断这传承了千年的九幽之道!”
一番话语,字字泣血,彻底颠覆了苏晚照所有的认知。
原来,母亲不是抛弃了自己,而是在用生命保护自己。
原来,这所谓的圣女宿命,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一场抗争!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苏晚照眼眶滑落。
她终于明白了母亲留下的那些零碎线索背后的深意,那不是指引,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跨越生死的母爱。
“不……这不是真的!你骗我!”墨无尘的信仰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无法接受自己穷尽一生追求的“圣道”,竟是建立在这样一个残酷的真相之上。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圣女是自愿的!她是为了更伟大的目标而献身!你这老东西,定是楚昭烈找来的帮凶,想要动摇我的道心!”
眼看局势完全失控,墨无尘心中的疯狂彻底压过了理智。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洒在地面上。
“既然你们不信,那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看,圣女之力真正的威严!”
他双手飞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以我之血,恭迎归元!血祭天地,魂归神座!”
刹那间,整个地宫地面上,那些早已干涸的血色纹路骤然亮起,一道道猩红的光芒冲天而起,交织成一个巨大而邪恶的法阵。
这正是当年“归元血祭”残留下来的阵基,此刻被墨无尘以自身精血为引,不顾一切地催动了!
阴风怒号,鬼哭神嚎之声从法阵中传出,无数怨魂的虚影在血光中挣扎沉浮。
一股无可抗拒的恐怖吸力自法阵中心爆发,直指苏晚照!
“你以为你能逃脱命运?”墨无尘面容扭曲,狂笑道,“你是圣女,就必须承担这份责任!与我融合,我们将共同开启新世界的大门!”
他竟是想强行剥离苏晚照的神魂,与自己融合,从而掌控归元之钥,成为新的“圣女”载体!
“痴心妄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的守灵者终于动了。
他眼中寒芒一闪,冷哼一声,那声音竟盖过了法阵的鬼哭狼嚎。
只见他并指如剑,看似缓慢地在身前划出一个古朴玄奥的符文。
那符文通体呈现出一种沉静的青金色,甫一出现,便散发出一种镇压万古的浩然之气。
“你背叛圣女意志,不配在掌影阁。”守灵者的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雷鸣,震得整个地宫嗡鸣不止,“今日,老夫便替圣女,清理门户!”
话音落,他屈指一弹,那青金色的古老封印术瞬间飞出,不偏不倚地打在了血祭法阵的核心。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狂暴的血色法阵,在接触到青金符文的刹那,仿佛被注入了截然相反的力量。
原本向内吞噬的吸力猛然一滞,随即以更加狂暴的姿态,轰然逆转!
“噗——”
墨无尘如遭雷噬,逆转的法阵之力狠狠反噬其身,他狂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远处的石壁上,生死不知。
仅仅一招,便逆转乾坤!
守灵者的强大,深不可测!
地宫内暂时恢复了平静,但苏晚照的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擦去眼角的泪水,目光中再无一丝迷茫,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缓缓举起手中的归元之钥,对着石棺,也对着自己的内心,一字一句,郑重立誓:
“我,苏晚照,不是你们口中的圣女,我只是洛云曦的女儿,我是我自己。”
“今日,我在此立誓。母亲未尽的抗争,由我继续。这被诅咒的宿命,由我亲手终结。我必斩断九幽之道,让这轮回,到我为止!”
誓言铿锵,掷地有声。
仿佛是感应到了她此刻决绝的意志,掌心的归元之钥猛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炽烈。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意志与归元之钥核心产生深度共鸣,权限晋升。】
【功能‘封印溯源’已升级为‘封印溯源·中级’。】
【当前功能:可锁定并解析更深层次、更隐秘的封印节点。】
苏晚照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归元之钥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无间。
“轰隆隆——”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传来。
墨无尘被击溃,守灵者打破了某种平衡,随着最后一道核心封印的意志被苏晚照继承,这座作为影阁根基的地宫,终于走到了尽头。
穹顶开始龟裂,巨大的石块夹杂着尘土簌簌落下,整个空间剧烈地摇晃起来,眼看就要彻底崩塌。
“晚照,快走!”
一道矫健的身影在危急关头冲了进来,正是刚才被震飞后迅速稳住身形的楚昭烈。
他一把揽住苏晚照的腰,足尖在即将塌陷的地面上奋力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向着来时的通道疾射而去。
在漫天烟尘和崩塌的乱石之中,苏晚照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那苍老的守灵者,并未逃离。
他静静地站在即将被吞没的石棺旁,脸上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对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化作一道道青色的光点,最终如一缕青烟,消散在呼啸的狂风与崩塌的黑暗之中。
他守护了半生的秘密,终于交到了它应属的主人手中。
他的使命,完成了。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楚昭烈带着苏晚照险之又险地跃出了地宫出口。
身后,整座影阁山腹彻底塌陷,化作一片废墟,将所有的秘密与过往,永远埋葬。
劫后余生的苏晚照伏在楚昭烈的怀中,心绪万千。
母亲的真相,守灵者的牺牲,墨无尘的疯狂……一切都让她感到沉重而疲惫。
就在这时,脑海中那冰冷的归元灵台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带来了一个让她始料未及的信息。
【警告:检测到新的封印节点被外力强行激活。】
【坐标锁定:北疆,古战场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