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疑影重重,针锋相对
御医院,百草殿。
空气死寂,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满室的药香,此刻却混杂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
院判王太医坐在上首,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目光扫过殿内济济一堂的御医,最终落在了那个身姿清冷、孑然而立的女子身上——苏晚照。
“苏女医,”王院判的声音干涩而沉重,“杨尚书的病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一个中气十足、饱含怒火的声音便轰然炸响!
“怎么回事?王院判,你该问问你请来的这位‘神医’!”
兵部尚书杨文博被人搀扶着,他面色青紫,嘴唇干裂,原本只是有些虚浮的脚步,此刻竟是站都站不稳,全靠着两个家仆的力气支撑。
他颤抖地伸出手指,直指苏晚照,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怨毒与愤怒。
“老夫本只是偶感风寒,体内寒毒郁结,想着请你这位名满京城的神医出手,必能药到病除!可结果呢?”他猛地咳嗽起来,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喝了你的药,老夫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气血逆行,寒毒攻心!咳咳……苏晚照,你安的是什么心!”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什么?杨尚书的病竟恶化了?”
“我早说了,一介女子,行医能有多高的造诣?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寒毒虽说顽固,但也不至如此啊……这药方,莫不是真的出了问题?”
议论声如潮水般涌向苏晚照,一道道质疑、轻蔑、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无形的利刃,要将她凌迟。
面对这千夫所指的场面,苏晚照却依旧平静。
她那双清澈的眸子不起半点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状若癫狂的杨尚书,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杨尚书,我开的药方,绝无问题。”
“绝无问题?”杨文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怒极反笑,“好一个绝无问题!你若真是神医,怎会连我这区区一个小小寒毒都治不好?我看你这神医之名,是浪得虚名!”
这句诛心之言,如同一柄重锤,狠狠敲在众人心上。
是啊,神医,连寒毒都治不好,还算什么神医?
这不仅是在质疑苏晚照的医术,更是在摧毁她的立身之本!
苏晚照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如电,扫过殿内众人各异的神色。
她不疾不徐地从袖中取出一张质地相同的宣纸,上面是用蝇头小楷誊抄的药方,字迹娟秀,与她平日的风格别无二致。
“这是我开具药方时留下的副本。”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百草殿的每一个角落,“方中所用,乃是至阳至刚的‘九阳草’为主药,辅以‘火麟子’、‘赤阳花’等温补之物,用以驱散尚书大人体内的沉珂寒毒。此方刚猛,但对症下药,三剂之内,必见奇效。”
她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直视着杨文博:“但据我方才为尚书大人诊脉所查,您体内非但没有阳火之气,反而多了一股阴诡的‘雪魄花’之毒。此花药性至寒,与九阳草药性截然相反,两者相冲,才会导致您寒毒加剧,气血逆行!”
“一派胡言!”杨文博怒吼,“你的药方里,怎会有雪魄花!”
“我的药方里自然没有。”苏晚照冷笑一声,将那药方副本递给王院判,“问题,出在抓药的环节!有人,在称重之时,将主药‘九阳草’,换成了分量相同的‘雪魄花’!其心可诛!”
“有人故意陷害,意图毁我名声!”
这番话掷地有声,瞬间让殿内的风向为之一转。
调换药材?
这可是天大的罪名!
王院判接过药方副本,与御医院存档的原方一对照,果然一字不差。
他不由得沉吟起来,难道真有内鬼?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管理药方档案的小吏突然快步走了进来,他神色慌张,手中高举着一张纸,颤声道:“院判大人,诸位大人,下官……下官刚刚在昨日废弃的药方堆里,发现了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那是一张看似被揉皱后又展开的药方,上面的药材列表,与苏晚照所开的截然不同,主药那一栏,赫然写着“雪魄花”三个字!
而最让人心惊的是,药方末尾的署名——“苏晚照”,那笔迹,那神韵,竟与苏晚照亲笔所写一般无二,几可乱真!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这是……苏晚照亲笔签名的更改药方?”
“天啊,原来是她自己改的方子!却反咬一口,说是别人陷害?”
“心机何其歹毒!自己用错药,还想嫁祸给御医院的药童!”
杨文博看到那张药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指着苏晚照,脸上露出狰狞的快意:“苏晚照!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到底是谁派你来害我的!”
苏晚照的瞳孔猛然一缩。
她死死盯着那张所谓的“亲笔药方”,心中翻江倒海。
那字迹,模仿得天衣无缝,若非她对自己笔锋的细微顿挫了如指掌,恐怕连她自己都要信了!
好一个连环计!
先是换药,再伪造证据,将她钉死在“用药失当”的罪名上,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这不是我写的。”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寒意。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一个御医站出来,义愤填膺地说道,“苏女医,你还是认罪吧!或许陛下念你曾有功,还能从轻发落!”
一时间,整个百草殿,再无一人为她说话。四面八方,皆是敌意。
与此同时,御医院高高的朱红院门外,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焦躁地打着响鼻。
楚昭烈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俊朗的眉宇间却凝结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王爷,院判大人有令,今日御医院有要事相商,任何人不得入内。”两名禁卫面无表情地拦住了他。
楚昭烈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泛白。
他刚从城外军营回来,便听闻御医院召集所有太医紧急议事,而矛头直指苏晚照。
他心中一沉,立刻快马加鞭赶来,却被挡在了门外。
他听力过人,院墙之内隐隐约约传出的争吵与骚动,让他的一颗心不断下沉。
“听说了吗?那个苏神医,好像是通敌叛国了!”
“什么?不是说用错药吗?”
“嗨,你这就不懂了,杨尚书是主战派,一直主张对北燕用兵。这个苏晚照,偏偏在这个时候把他给治得半死不活,听说她跟北燕那边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嘶……这也太可怕了!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当上神医,背后怕不是有敌国支持吧!”
零星的流言蜚语,如同淬了毒的钢针,从墙角、人群中钻入楚昭烈的耳朵。
他的脸色越来越冷,深邃的眸子里,风暴正在酝酿。
从用药失当,到勾结敌国……这绝不是巧合。
这是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不仅要毁掉苏晚照的名声,更要置她于死地!
“这不是巧合……”他低声自语,声音冷得像冰,“有人在布局。”
就在楚昭烈被拦在门外之时,御医院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出。
那是一名身段窈窕的黑衣使者,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她快步穿过僻静的小巷,来到一棵老槐树下。
暗影里,一个同样打扮的接头人早已等候多时。
黑衣使者从怀中取出一枚蜡丸封口的密信,递了过去。
“事情办得如何?”接头人声音沙哑。
“一切顺利。杨文博那个蠢货,已经按计划发作了。伪造的药方也已呈上,苏晚照百口莫辩。”黑衣使者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功成的快意。
“很好。”接头人收起密信,“主上还有命令。”
“请讲。”
“继续散布流言,将她与敌国奸细的名头捆死。要让她在京城声名狼藉,众叛亲离,无人敢信,无人敢帮。”
“明白。”黑衣使者点了点头,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夜色如墨,玉枕空间内却亮如白昼。
苏晚照盘膝坐在灵泉边,双目紧闭。
今日在百草殿所受的屈辱与构陷,并未让她方寸大乱。
越是危急,她越是冷静。
她启动了“梦境推演”之能。
霎时间,眼前的景象变幻,她仿佛回到了昨日的御医院药房。
画面以她的视角飞速流转,最终定格在了那个负责为杨尚书抓药的小吏身上。
苏晚照将心神沉入极致,一遍又一遍地回溯着那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终于,在第十次回溯时,她捕捉到了一丝破绽!
画面中,那名小吏在转身去取“九阳草”的一刹那,他的左手袖口微微一晃,一道快到极致的残影闪过,秤盘上的药材瞬间被替换!
那手法之快,宛如幻术,若非在这梦境推演中放慢了百倍,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果然是他!
苏晚照猛地睁开眼睛,眸中寒光一闪。
但她知道,这还不够。
梦境推演只能让她自己看清真相,却无法作为证据。
对方既然敢做,就一定抹去了所有痕迹。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检查自己的随身物品。
对方既然能模仿她的笔迹,就说明对她极为了解。
那么,有没有可能在她的物品中留下什么“线索”?
她取出了随身的银针盒,一根根检查。
就在她即将检查完时,指尖忽然传来一丝异样的触感。
在针盒最底部的夹层里,她摸到了一枚不属于她的针。
她将那枚针取了出来。
那是一枚通体漆黑的细针,比寻常的银针要短上三分,针尾处,有一点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是“幻影针”!
苏晚照的心猛地一震!
她死死盯着针身上那个极其隐蔽的、用特殊手法雕刻的云纹暗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个暗号……是韩长老旧部所用的手法!
而韩长老,是楚昭烈曾经最信任的部下,后因叛变被楚昭烈亲手所斩!
这枚带血的幻影针,此刻出现在她的针盒里,其意图不言而喻。
他们在暗示她,这一切,都是楚昭烈在背后指使!
是他,为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牺牲了她!
一个荒谬却又看似合理的逻辑链条在苏晚照的脑海中形成:楚昭烈利用她,为某些政治斗争铺路,事成之后,再用这种方式将她除掉,干净利落。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
可是……为什么?
苏晚照捏紧了那枚冰冷的幻影针,指尖传来刺痛。
不,不对。
如果楚昭烈真的想让她死,方法有千百种,何必用如此曲折复杂、甚至会引火烧身的手段?
这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那么,对方留下这枚针的真正目的……
“他们想让我怀疑楚昭烈……”她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挑拨离间……他们想让我们反目成仇……但,为什么?”
究竟是什么样的目的,需要让他们之间产生无法弥补的裂痕?
同一时刻,京城西郊,一处不起眼的驿站。
夜风萧瑟,吹得屋檐下的灯笼摇曳不定,光影斑驳。
楚昭烈一袭黑衣,负手立于驿站门口,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冷。
他手中,正握着一封刚刚从飞鸽腿上取下的密信。
信纸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显然是写信之人情况危急。
他看完了信,缓缓将信纸在掌心攥紧,化为齑粉。
他抬起头,望向京城的方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刺骨的冰寒。
“原来如此……”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冽。
“韩长老,你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原来是想让苏晚照……亲手毁掉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吗?”